方紫岚没有说话,只是牢牢盯着傅聪南,盯得他颇为不自在,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就听隔壁牢房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诸葛钰终是没能拦住独孤姐弟,只能随着他们一道闯了进来。
傅聪南目瞪口呆地看向眼前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夫人你、你们……”
独孤小姐冲上前去,狠狠甩了傅聪南一巴掌,“我独孤家待你不薄,你怎会有如此歹毒心思,非要我独孤家抄家灭族才好?”
她气得浑身发抖,若非独孤明在一旁扯着,只怕她还要对傅聪南拳脚相向。
见状方紫岚后退了几步,站到了诸葛钰旁边,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诸葛钰摇了摇头,方紫岚心中有数,转头就走出了牢房。然而她刚走到门口,就被怒不可遏的傅聪南喊住了,“世子夫人,你骗我!”
“是。”方紫岚停住了脚步,隔着栅栏扫了一眼傅聪南,“傅将军,你若肯和离,或许还能留个全尸。否则……”
她顿了顿,“在傅家行刺我的人,尚有活口,就在独孤小将军手中。”
“那又如何?”傅聪南冷笑出声,“世子夫人,你可知他们是什么人……”
“我知道。”方紫岚微微一笑,“傅将军,千金坊甄氏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更多。可惜你不知道,他们也不知道。”
她说着理了理衣袖,“他们只会以为,是傅将军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把他们交代了出去。”
“你!”傅聪南猛地站起身,吼道:“我要杀了你!”
独孤明挡在傅聪南身前,神情凌厉,“傅聪南,死到临头你还敢……”
“我有何不敢?”傅聪南打断了独孤明的话,愤声道:“独孤明,你知不知道她是谁?她不是方家三小姐,她是千金坊甄氏,方家偷梁换柱……”
他话未说完,就被独孤明一拳打倒在地,“傅聪南,她是为了大京嫁入汨罗忠正王府的世子夫人,由不得你诋毁。”
“好啊,合着你们早就串通好了。”傅聪南啐了一口血沫,阴恻恻地笑道:“想要和离书是吗?我偏不写,有本事杀了我啊!”
“傅聪南!”独孤明一把拽住傅聪南的领口,挥拳的手却被独孤小姐抓住了,“事到如今,你就是打死他,又有何用?”
“可是……”独孤明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被独孤小姐截住了话头,“够了。”
“姐?”独孤明侧头看向独孤小姐,却见她别过了头,“我说,够了。”
她的声音很轻,宛如一片羽毛坠在地上,甚至掀不起一丝尘埃。
然而落在独孤明耳中,是说不出的酸涩,他拽住傅聪南衣领的手,缓缓松开了。
方紫岚的目光落在独孤小姐身上,眼睁睁地看着她垂头走了出来,身形不稳却一步比一步快,逃也似的离开了牢狱。
独孤明下意识地想追出去,不料傅聪南趁他不备,就要越狱而出。
好在方紫岚就在牢房门口,她抬手一掌,把傅聪南打了回去,“交给你们了。”
她留下这句话,便追着独孤小姐而去。独孤明见自家姐姐有人照看,便放下心来,和诸葛钰一道关押了傅聪南。
*
方紫岚不远不近地跟在独孤小姐身后,不知过了多久,才见她停下脚步,无助地蹲在了路边。
过往行人或好奇打量,或指指点点,独孤小姐都好似浑然不觉,只是抱着手臂,把头藏在里面,仿佛这样外界发生的一切就都与她无关了。
“你纵是把头埋入沙地,像一只鸵鸟,也于事无补。”方紫岚慢慢悠悠地说了这么一句,眼前的人抽噎道:“我不是……”
闻言方紫岚靠近了些,“若不是,便站起身来。你是独孤家的女儿,如今这样像什么话?”
“独孤家的女儿,应该是什么模样?”独孤小姐仰头望着方紫岚,问道:“不能哭闹,不能失态,只能端庄地立于人前吗?”
“倒也不是。”方紫岚抬手轻拧眉心,思索着要如何与独孤小姐说,却见她朝自己伸出了手。
“你……”方紫岚张了张口,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抓过独孤小姐的手,拉着她从地上站了起来。
许是蹲了太久,独孤小姐摇摇晃晃,不得已只能靠着方紫岚站直,“可否劳烦世子夫人陪我在这附近逛一逛?”
方紫岚点了点头,并未戳穿独孤小姐不愿回去的心思,扶着她慢慢走在街上。
“适才是我莽撞了……”独孤小姐抿了抿唇,方紫岚并未应声,只是道:“今日街上人多,看起来比之前热闹些。”
“乞巧将至,自然比平日热闹。”独孤小姐接过话头,方紫岚这才意识到时光飞逝,竟是快要到七夕了。
“这种时候,最适合有情人……”独孤小姐甫一开口,便意识到不妥,眼下她深陷和离泥沼,而方紫岚被指婚给小小年纪的慕容清,想来也谈不上什么有情。
方紫岚毫不在意,淡声问道:“你与傅聪南,可算是有情人?”
独孤小姐沉默了许久,就在方紫岚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听到了她的声音,“我以为我们算是有情人,但也不过是我以为罢了。”
方紫岚扶着独孤小姐的手紧了紧,听她继续道:“原本我家中父母兄弟无一看得上他,直到那年我在西关城外遇到劫匪,他舍命相救,这才让我家里人松了口,成全了这段婚事。”
她说着,自嘲似的笑了笑,“如今想来,是他早有预谋也未可知。”
“为何?”方紫岚径直问了出来,让独孤小姐不由地愣了愣,“世子夫人也听到了,他之所言……”
“我听到了。”方紫岚点了头,截住了后面的话,“世人皆会变,当初有情有义的少年郎,未尝不会变成阴损歹毒的白发翁。”
独孤小姐怔怔道:“世子夫人,你这是在帮他说话吗?”
“自然不是。”方紫岚认真道:“当初你感受到了彼此情分,因而为他义无反顾甘之如饴。至于如今,人心易变,也没什么好惋惜的。人活一世,为何要因旁人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