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毒鱼

李庆国连夜走了,也不知道什么事走的很匆忙。

李怀仁觉得自己的承受力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要是李庆国那张嘴再不打住,他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这个家庭,他是真的不想多待。

杨棉花含泪从鸡窝里摸出两个鸡蛋,虽然李怀仁嘴上说着不吃,但她还是固执地又做了一碗。

“你一年到头才能回一次家,在外面受尽了苦,回家了妈怎么也要看着你吃碗面才安心。”

李怀仁默不作声地拿起面碗。

相比于以往吃惯的山珍海味,味道真的很一般。

可他第一次,吃得很安心。

平时能说会道的他,面对杨棉花时,总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憋在心里。

“家里实在是,让你见笑了,不好意思......”杨棉花面带歉意地对老九解释。

就剩两个鸡蛋,她只能自私一点,全给李怀仁吃了。

说到一半,李怀仁打断道:“老九,你去找老大他们,自己找点吃的。”

老九摇摇头:“我得保护你。”

李怀仁笑道:“在这种地方,有谁会对我不利?放心去吧,去完再回来就行,我总不能你们一个吃饭的时间,我就出点意外吧?那也太悲催了。”

“我给你们带点吃的。”老九看着李怀仁坚持的模样,也不再多说什么,立马消失在黑暗中。

老九走后,杨棉花好奇地问:“你朋友是做什么的?长的真壮。”

“他......健身教练,跟我回来看看风景。”李怀仁随口解释。

“今晚对不住人家了,明天我去菜园摘点菜,好好做一顿款待他。”

杨棉花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昨天的隔夜饭,就着萝卜丝咽了起来。

“要不再等会吃,我让刚才那朋友带点饭菜过来。”李怀仁看得心里酸酸的,也不知道说啥好。

“没事儿。”

吃完,她将攒了好多天的两百五十块塞给李怀仁。

“你和你妹妹在外面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好好读书,别像你爸那样不成器,读出去就别再回来了,不用管你爸给你说的亲事,以后过好自己的生活,妈不指望你养老,也不用管我,妈这一辈子对不起你们兄妹,让你们吃了太多的苦。”

说完,杨棉花默默地去收拾碗筷。

在昏暗的灯光中,依稀有什么东西在李怀仁心中触动。

家里的气氛太沉闷,他跟杨棉花说了一声,就出去散步。

夏日的晚风很闷热。

上一世,小时候的李怀仁,家境贫寒,经常暑假跟着父亲去城里卖西瓜,害怕同学会看到自己,就拼命地将自己隐藏起来,一路心惊胆战。

现在想来,那条路绿树成荫,阳光飒爽,若不是自己害怕面对自己的不完美,一定会有很多美好的景致,以及一个普通却很伟大的背影。

长大以后,常常抱怨贫穷的出身,抱怨爸妈没有能力,甚至还会嘲讽几句。

现在才知道,他们能给自己的,也许是他们的全部。

止不住的思念,像泉眼一样涌了出来。

李怀仁走到一个池塘,坐在河堤上乘凉。

该不该彻底和他们断绝关系呢?

说实话,他心里很为难。

忽然,湖面上出现一个白色不明物。

那视觉,就像是从水里冒出来的水鬼一样。

借着月光,李怀仁才看清那飘在湖面的居然是一条手臂长的大鱼。

紧接着,又一条鱼飘了上来,一动不动白了肚子。

湖边,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窃窃私语声。

“快点,别被人发现了。”

“都在死人那家看演出,谁会来这边?”

“叫你他妈的嚣张,全给你弄死。”

李怀仁瞬间明白了。

这是有人在水里下毒。

居然干这种缺德事,也不怕万一有人喝了湖水怎么办?

李怀仁屏住呼吸,决定看看情况,现在走的话肯定会被发现,万一他们下狠手......想了想,还是从心吧。

当然,主要还是为了留下来获取罪证。

“垓下一曲离乱,楚歌声四方,含悲辞君吻剑......”

关键时候,老九来电话了。

李怀仁摁了电话,神经一下子紧张起来。

“谁?”

一道手电筒的灯光打了过来。

李怀仁无处可躲,只好站起来打了个招呼:“你们做你们的,就当我什么都没看见。”

灯光下的几个人面色一僵,这么假的话谁信?

三人缓缓靠近李怀仁。

李怀仁拔腿就跑。

“抓住他,看到我们了。”

李怀仁一边跑一边给老九回电话:

“赶紧啊,被人追杀呢!”

毕竟很久没有运动过,哪里比得上人家天天干体力活的农村汉子,跑了大概三百里,就被人追上了。

“别跑!”

三个汉子在后面喊着。

李怀仁回应道:“你们不追,我就不跑,真的啥都没看到,我以人品发誓。”

正说着,他没注意脚下,被一块石头崴了脚,身子扑通一声倒地。

那三个汉子蹲在李怀仁旁边,问:“你跑啥?”

“几位大哥,不是要杀我灭口么?”

“电视剧看多了吧?杀你灭口?让我们担一条人命?”

其中一个胖点的汉子将手电筒灯光打在李怀仁脸上:

“哟,这不是李庆国的儿子嘛,那个烂赌鬼生出这么标致的娃也是命好。”

李怀仁见他们没有杀人灭口的意思,便商量道:“不如你们放我离开,今天的事就当谁都没看见。”

“谅你也不敢耍把戏,你是个读书人,你来评评理,看我们该不该毒死他的鱼。这堰塘是吴老头的,吴老头你认得吧,就是村里那个单身汉。

夏天雨少,田里的庄稼都快渴死了,我们上门去求吴老头开闸放点水下来,可这吴老头死活不干,说会把他鱼弄死。

我们都差跪下来求他了,一年到头就这么这几亩地,粮食没有收成我们能怎么办?”

李怀仁义愤填膺地说:“这个吴老头也忒坏了点,各位大哥干得漂亮,你们继续,我先走了,太晚了,我妈该着急了。今晚的事,我保证烂在肚子里。”

“等会,你把这瓶杀虫剂倒进水里,就可以走了。”

一个汉子将杀虫剂塞进李怀仁手里。

李怀仁郁闷了,谁说农民老实没心眼的?

站出来,非把这瓶杀虫剂灌你嘴里不可。

如果真倒了杀虫剂,那就成了共犯。

李怀仁当然不肯。

“还愣着干嘛,去啊!你以为只有我们这几家田里干着?你家情况也差不多。”

李怀仁犹豫道:“我对杀虫剂过敏,一闻这个味就头晕,这样吧,你们的损失有多少,我一力承担。”

“你赔的起吗?你爹到处借钱打牌,还欠我一两百块呢。”

“就是,我家八亩地,少说也要损失八九千块,这可是我们全家全年的收入啊!”

“你拿什么赔?再说,又不是你造的孽。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就找吴老头算账。”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李怀仁硬是一句话也插不上。

突然,一道黑影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一个农民的肩膀,将他掀翻在地。

“别......”李怀仁话音还没落下。

就听到那个被打倒的汉子在呻吟:“哎哟,是谁不长眼睛啊!”

老九将李怀仁扶起来,关切地问:“没事吧?”

“没事,他们没想杀我。”李怀仁解释道。

其余两个汉子一看老九人高马大,顿时露了怯:“你想干什么?”

李怀仁叹了口气:“说实话,如果我是你们,说不定也会做出相同的事情,多的话我也不说了,未经他人苦劝人大度,那是耍流氓。

你们走吧,下次别干这种傻事了,你以为你们偷偷摸摸的,别人就查不出来?一旦查出来,是要坐牢的。”

“你让我们走?”三人试探性问道。

“不走留在这,被人人赃并获吗?”李怀仁没好气地说:“放心,我要告发你们,早喊人了。”

三人立马收拾东西,走了几步回头说:“谢谢。”

李怀仁摆摆手,其实不是不想告发,但这种农村里的二流子,一旦得罪他们,麻烦事不断,今天能下毒,明天就能灭口。

何况那吴老头也算什么好人,狗咬狗一嘴毛,随他们闹去吧,只要不惹祸上身就行。

三人走后,李怀仁和老九也一起走了。

“哪个杀千刀的把我的鱼毒死了?”

一道剧烈的咆哮地响彻夜空。

回到家,已经快九点了。

老九带回来不少吃的,都是在镇上买的。

什么烤鸡、烤鸭、卤菜,只要是是熟的,老九一样买了一些。

“你说你,都是我家小可的朋友,来了就是自家人,咋还这么破费呢?”

杨棉花十分不好意思地接了老九递给她的食物。

李怀仁说:“没事的,他有钱,你随便吃,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杨棉花责怪着李怀仁:“人家的钱是人家的钱,你咋能让人随便乱花?多少钱,咱们还给人家,下次不许这样了。”

“不用还了,没多少,一百五十吧。”老九回道。

杨棉花一听金额,伸进兜里掏钱的手又讪讪地地拿了出来。

李怀仁笑着答应了:“吃吧,吃吧,就当我欠他的,以后赚了钱好好还他,可以了吗?”

“这还差不多。”杨棉花眉开眼笑地将食物按照种类分在不同的碗里。

她将鸡腿、鸭腿全都掰下来放在一个碗里递给李怀仁。

“儿子,你也吃,你朋友买的东西味道真不错,以前一年到头,你哪里吃得到这些。”

李怀仁也不客气,抓起鸡腿就吃。

杨棉花又看向老九:“小九,你要不也吃点?”

老九摇头拒绝:“吃过了,肚子不饿。”

“你吃你的,不用管他,他在外面吃的好着呢。”李怀仁只吃了一个鸡腿,剩下的鸡腿和鸭腿又放回了杨棉花的碗里,“我不太爱吃,容易卡牙齿,你都吃了吧。”

“你小时候每到过年,最爱吃鸡腿,每次杀完鸡,你都眼巴巴地瞅着鸡腿流口水。现在居然不爱吃了,真是奇了怪!”

杨棉花笑着回忆起往事:“有一年过年啊,鸡都发鸡瘟死了,只剩一只下蛋的老母鸡,你和妹妹吵着要吃鸡,没办法,我就杀了鸡,过年时候将鸡煮了,结果还没煮熟,你俩就把鸡腿撕下来啃了,最后整个春节都在拉肚子,连亲戚都走不了。

那时候,我就在想,等有一天家里富裕了,一定给你们买好多好多鸡腿。可是,摊上这样的一个男人,日子一天不如一天,隔壁都盖了楼房,我们还是漏风的瓦房,你们回家,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李怀仁静静地听着,直到没人说话,他才嘶哑着开口:“妈,你有邮政储蓄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