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两湖地区的起义及军队

1.清廷重臣张之洞对湖北革命的功绩

胡宗铎张文襄公之洞对革命可说有二大功绩。其一为设造币厂，当时省库存有现洋约4000万元，仅汤化龙及胡瑞霖知悉。起义之后，规定军官薪饷20元，士兵10元，即由此支付。其二为设兵工厂、被服厂、皮革厂等，仓库中存有枪支二三十万。各省援鄂军都是空手而来，一切武器、装备全由湖北供应。

革命军所使用之十八星旗，原是张文襄时发行湖北钞票中之水印，经无意中发现采用。使用五色旗则始于江苏都督程德全，后经临时参议院通过采用。

湖北另有一陆军特别小学，成立于清光绪三十一年。时当废除科举之后，一般秀才无路可走，纷纷入军队当兵。张文襄乃办一陆军小学加以收容。其后陆军部命各省筹办陆军小学。而湖北先办之陆小，以不合章程，部令停办。张文襄乃增加“特别”二字，以示区别。特别小学分仁、义、礼、智、信五斋，学生毕业之后，立刻分发部队担任下级军官。湖北革命团体如日知会、共进会、文学社等多以特小为基础，于是革命势力遍布湖北军队之中。估计当时已参加革命之军官，除旗人外，约达半数以上。

方兴即特别小学毕业，学测绘，被派到测绘学堂任见习官。首义之后，任敢死队长，为黎元洪保升少将。后湖北军队解散，方入京见段祺瑞，段以“特别”二字讥之，方为之气结。蔡汉卿亦为特别小学出身，后任湖北军队师长。湖北军队由八师缩编为二师时，师长一职由蔡与石星川（日本士官）竞争，段祺瑞出一怪题：计算1/2500比例尺地图之实地距离。蔡瞠目不知所对，交白卷，师长遂属石。

2.武昌起义

龚浩 陆中与湖北新军同住在武昌南湖，革命党利用地域及私人关系，秘密在校中发展组织，我是首先参加的。

8月15日已有革命的传闻，19日晚，我正在操场散步，突然听到武昌城内传来枪声，革命党的同事已事先得到消息，都很高兴。大家一夜未睡，次晨，武昌城内的炮弹突然打到学校来，监督范上品率同学外出避炮弹。炮停后，回校吃早饭，接到武昌革命政府命令去楚望台领枪械。领完枪弹，在楚望台又遭炮击，然后又到设在蛇山下咨议局的都督府。我们一天未食。次日分配任务，编为若干小组，到街上宣传，有如今天的政工队。后来北军南下，我们也曾参加作战。

胡宗铎克强先生为血性人，性极纯，且极正派，从无派系或地域观念。不过汉阳之反攻，就军事眼光言，甚为不妥。11月27日汉阳失守前，全国大半省份都已宣告独立，只余河北、河南、甘肃、东北九省等为满清所有。当时北军兵力号称有四个统制，但第四镇王遇甲是光杆，没带兵来，第六镇吴禄贞未到，实际兵力只有王占元、李纯两混成协及何丰林一混成支队，另加炮兵及工兵若干。南军当时则有鄂军三协（熊秉坤，一姓张，一姓王）、湘军三协（王隆中、刘玉堂、甘兴典），兵数不比北军为少。

鄂军三协多为新兵，无作战经验，若坚守不攻，北军绝不敢妄动。但黄兴终是革命家，以为3月29日之役，无一兵一卒，可进攻广州总督府，何况现在有兵有将，故主进攻。黄于9月7日抵汉口时，江汉关以东，已为敌侵入，黄即继姜明经为总指挥，11日指挥部队渡江至汉阳。13日在武昌登坛拜将，湘军王隆中部适开抵武汉，士气为之一振，乃积极准备，24、25两日开始向汉口反攻，新兵不习战，败退回汉阳，而北军知我虚实，乘机进攻，汉阳因此失守。王隆中为老军人，主张固守待援，反对黄之计划。其后王率队不辞而别，影响甚大。事后检讨，王之主张实较正确。

黎汤二人所以被拥戴而出，主要原因为利用二人之名望。但黎平日对革命党亦颇为宽容。当日知会为巡警道冯承钧破获后，会员另谋组织振武学社，在潘康时连部开会，司书杨玉鹏亦为同志。

其后黎元洪虽发现此组织，仅命潘康时离职，未予深究。是以革命党人对黎并无恶感。黎出任都督后，汉口外交团对革命态度为之一变。又有外国人到咨议局，问革命政府是何种政体，汤答以共和政体。故外交团承认民军为交战团体，严守中立。

咨议局内有一管财政之胡瑞霖，向汤化龙建议应通电全国，汤乃向党人提出此办法。但当时汉口尚未光复，电报不能发出。夏维菘是俄文教员，因负责咨议局对外交涉事宜，常与俄国总领事往来。遂由夏找俄领事，伪称系瑞徵电报。所用电码且系北京政府与各省联络之密码，由汤化龙在清廷鸦片税大员柯逢时处取得。通电发出，革命消息因此传播各省。云贵总督李经羲将电报布告，反助长革命宣传。只此一事，汤于革命功即不可没，惜日后汤与革命党意见不合而分离。

刘士毅正在此时，袁世凯派代表至汉口托英领事商谈和议，战事乃暂停。李烈钧也于此时来到汉口，准备和议不成再战，故我们部队也归李指挥。结果和议成立，一、二军司令官皆撤销，李烈钧乃由汉口返回南京。

3.新湘军之崛起

龚浩 在武昌一礼拜，我们革命组织的指挥谭人凤，就带我和几位同学回湖南。谭是湖南新化人。黄兴在广东革命失败后，谭即主张到湖北发展，因湖北新军中湖南人很多，武昌鹦鹉洲做木排生意的都是新化人，谭就以此为立足地。谭是会党中人，但留有长胡须，故不为人所注意。武昌起义后，只有军队一协，故必须得到湖南、江西的响应。于是谭人凤挑选了几位同学回湖南找焦达峰起义；我与同学就为谭奔走联络。

辛亥年湖南起义原以新军为基础。当时新军不过二标（一混成协），力量有限，遂与帮会合作。首任都督焦达峰，就是号召帮会而发动起义的，不过帮会原是老湘军遣散后留下的组织，力量在下层社会，因此湖南人心、秩序均感惶惶不安。加以副都督陈作新不过是新军中的督队官，资望不足，引起其他新军的不满。于是不久，焦、陈二人均为新军所戕，改推咨议局议长谭延闿为都督。与谭合作的是程潜，担任军事厅长。程是日本士官学校第六期毕业，在士官生中颇负时誉。回国以后，任四川新军统制朱庆澜的正参谋。辛亥年太湖秋操时被派出川观操，适逢革命，程就回湘。程潜原是秀才，与谭延闿岳麓书院同学，声名且在谭之上。

谭延闿出任都督后，新军由二标扩充为五师，师长都是第六期士官生，原来的二等兵都升为排长。这是新湘军武力的初步形成。但是湖南财力不足以养五师之兵，勉强维持，只有增发通货，结果造成通货膨胀。不得已只有裁兵一途。先由五师缩裁为三师，再裁为两师。第一师师长赵恒惕，第二师师长陈复初。所有裁兵工作，都是赵恒惕一手完成。赵原是广西协统，辛亥革命率军援鄂，因南北和议成功，被编入南京陈之骥第八师。赵率军队回湖南，很得谭延闿信任。

二次革命失败，赵恒惕为袁世凯押禁北京。北军南下，汤芗铭督湘大肆摧残，新湘军的力量几乎完全被毁。

4.反袁斗争

余汉谋民国5年，袁世凯称帝，武汉发生了一次兵变（2月18日），一部分同学主张响应，但我不赞同，我说：“以个人名义参加是可以的，若几十个人响应，万一失败而牺牲，是划不来的。”结果没有发动。当时袁氏在武昌驻有一师人，革命党势孤力单，发动起来简直是以卵击石。第二天湖北督军王占元到学校来，才知道王曾派了一旅军队把学校团团围住。王对我们说：“你们小孩子都很好，昨夜外面发生事情，你们都能安心睡觉。”幸而我们没有发动，不然一下子就被消灭了。

兵变被袁氏解决后，武汉厉行清查革命分子，我们七八十人为避免无谓的牺牲，便陆续离开武昌。

5.援鄂之战

龚浩 直到民国9年驱张之役以前，新湘军局处郴永之间，卧薪尝胆，是新湘军的磨练时期。这时薪饷为“1·3·5”制——伙夫1元，士兵3元，军官5元。艰苦不难想见。驱张成功夺回全湘，所取得的北军军械，就成为新湘军扩展武力的张本。这时共二师五旅，以赵恒惕为总司令，士气最高，规模初具，新湘军的力量可说是由赵一手完成。

民国10年，新湘军已成为一股特殊力量。一方面兵数太多，急谋向外发展，一方面湖北孔庚、蒋作宾响应联省自治，前来求援，于是有援鄂之役。此役是与川军熊克武合作，但熊克武动员太慢，川军到宜昌时，宋鹤庚已到汀泗桥。由于吴佩孚动员河南、河北、山东的军队协助王占元，湘军在汀泗桥相持20多天，终于败退，几乎溃不成军。

是役，我任前敌总指挥鲁涤平（第二师）的作战科长，是由团付调用的。我在长沙看过作战计划，便问鲁：吴佩孚的态度如何？鲁答称：事在人为。我觉得甚不可靠。同时我对分七路入鄂的作战计划也不满意，因为当时战争是沿铁路作战，主力应集中铁路，兵力不应太过分散。所以到岳州后，我就变更部署，调夏斗寅为前部。在羊楼司与强敌正面遭遇，无法前进，我将部队调回绕攻赵李桥孙传芳之后路，一战大胜，虏获甚多。

6.护宪之役

龚浩 民国12年护宪之役，谭延闿由粤入湘，当时湖南分为三派：一是士官派，都是年纪较大的军人；一是保定派，都是保定学生，当时已有16个团长，此外都担任营连长等中级干部；一是干部派，是广西干部学堂出身，赵恒惕的学生。保定派与干部派联合拥赵，士官派及其他无所属的则拥谭，形成两大壁垒。拥谭派有吴剑学、陈嘉佑、谢国光、蔡巨猷等，其部下官佐素质较差，但控制湘西、湘南一带，财源充裕，地利甚佳。我原任鲁涤平的作战科长，便劝鲁拥赵。但鲁以非赵之嫡系，乃杀团长袁植投谭，我就脱离鲁改任赵之上校参谋。赵派我至唐生智处帮助攻打蔡巨猷。唐又派我到武汉请求萧耀南援助武器弹药，结果共领到二百多万发子弹，七八千杆枪。最后将谭击败。

胜利之后湘军分编为四师，唐是第四师，驻防衡阳。所部有枪一万多支，干部是清一色保定同学，防地广、财源足（军饷有二十多万，其他各区不过十几万），又得吴佩孚的接济支持（吴曾请唐到洛阳，大加鼓励），于是俨然成为湖南最大的势力。当时，唐也确是气宇不凡，纪律严明，恩威并用，挥金如土，用兵机智。是以贺耀祖称他为英雄。

唐孟潇起家，可以说完全由我策划。在援鄂之役失败后唐部驻常德整补，因防地种植鸦片，财源最富，得天独厚，一次为母做寿，我以鲁涤平代表身份往贺，唐坚请我坐首席，我甚感其优遇。在回程往长沙的船上，唐与我谈起湖南的前途，我向他献计，先联络16位担任团长的保定同学，自然可以形成力量。唐大喜，叫我回长沙后代为联络，由他在经济上支持。于是先请客，再换兰谱，结拜兄弟，从此成为一个团体。唐经济宽裕，所有同谱兄弟家用都由他接济，无论本省外省同学，一视同仁。刘文岛到湖南来，得了5000元，就是大家捐助的。于是再由我极其自然地提议共推唐为领袖，均无异言。唐由是集合全湘军事力量，有举足轻重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