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就在柳月经受磨难的时候,我所在的学校,经过校委会研究决定给我留校查看的处分,以观后效。校长说,这种事情按道理是要开除的,虽然算不上什么作风问题,也够败坏社会风气的,在学校的影响极其恶劣。基于我还是个孩子,学校有教育我的责任和义务。我便理所应当的只接受了处分。其实,谁都知道是我父亲与校长的关系。

我照样可以自由的去上学,事实上我也确实自由的去上学,而我又不是自由的。

为了帮助我走上正路,改邪归正,父亲可谓煞费心机。除了在家严加看管外,他每天骑车陪我到学校,又陪我回家。那时候,我是不懂得父亲的良苦用心的,只觉得他大惊小怪。总想找机会开溜,逃出父亲的管辖。而张伯成是铁了心的,我只好顺从的跟着他。那段时间,他工作清闲无多少事做,几乎总是在家休养,他有的是时间。我不得不死了反抗的心,索性乖乖的跟着他。我有什么办法,他们说:谁叫你做的事情太过离谱,而又不知悔改呢。

这件事情在学校也是轰动的,我成了有史以来空前绝后的唯一的在高中还被父亲来回接送的学生,想起来都叫人难堪。那些高年级学生讥笑的样子,那些低年级学生的窃窃私语。每与父亲相行,我恨不能拥有隐身术,障眼法,使周围的同学看不见我尴尬的样子。想象归想象,日子还得过着不是。这还不算什么,更可气的是父亲与校长商议,叫看门的老人认识我,其实不说他也认识我,上学期间不许我出入校门。理由很简单,我还是一个孩子,没有足够的辨别是非的能力,我是抵抗不了不良风气的诱惑的。为了教育我学校和家长方面可是费尽了心机的。

就这样我在周围人鄙视的眼皮底下苟且偷生。你想想,那些日子,老师和学生是用什么样的眼光看着我。小学生见了我就像躲瘟神一样,一溜烟就跑了,仿佛我是要吃人似的。我觉得自己像极了动物园里的猩猩,颇有观赏价值,我父亲当时要拿我作生意,准可以大赚一笔。从那时候起,我学会了低着头走路,这到后来一直成了我难以改正的习惯。我母亲总说是因为个子高落下的,我心里清楚,就是那阵子的遗留问题。

这样平稳的度过了两个星期,相安无事。我仿佛已经成了个很听话的孩子,看我没有再生什么事端,父亲的心慢慢放了下来,管理我的思想就松懈了。我说那,干什么事都是要有毅力和耐力的,父亲就不行,这不就让我钻了空子,而且一钻就是个大空子。一失足成千古恨,父亲剩下的只有恨了。

柳月从东郊父母处出来径直回到了医院,在美美睡了两晚上之后,她把自己收拾齐整,焕然一新,她要去上班,正常的去上班。她不能因此退缩,她要勇敢的面对生活。既然是自己选择的生活,她就要勇敢的去面对。自己种下的恶果,只有亲自吞了。只是,不知道她的浩浩怎么样了,都好几天了,一点没有浩浩的音训,他还是个孩子,怎么能承受得了这样大的打击。都是她不好,柳月在心里责备着自己,担心着我。

一想起我,柳月又心疼起来,恨不能马上见到我,就见一面,那怕就看看我也好。

柳月再去上班的时候,护士长没有说什么,只问了柳月:“来了。”就给柳月排了班。柳月像平常一样回答:“噢。”换上工作衣就开始了工作。她知道不管有多苦,有多难,她都要艰难的活着。她曾经想到过死,可她不能死,她得活着,不光是为了她自己,还有她的浩浩,她的家人。她是当过兵的,知道生命的可贵,不会轻易就了却自己一生的。生命来之不易,她是要珍惜的。

唯一让柳月不放心的是我,她急于想见到我,想知道我的情况。这让她很焦虑,又生不出任何的办法。她知道要想见我肯定很难,而在她的心里每天都在盼望着见到我。她甚至设想了许多我们不期而遇的场面。想象总归只是想象,当前这种局面下要想见面谈何容易。

上帝还是成全了我们这一对彼此思念着的人。爱是无罪的。

这期间,柳月的嫂子和母亲托人给柳月介绍了几个男朋友,试图用替代的办法让柳月从泥潭里拔出,进入正常生活的轨道。柳月不想去见面,碍与情面见了,必是走走形式,待上几分钟,逃也似的走开了。她心里装满了那个高大英俊的面庞,她的浩浩,浩浩不知道怎么样。柳月在心里担心着我。

机会终于来了。这天,父亲因为单位有事,下午不能陪我回家。他托付看门的老人,叫我弟弟张淼陪我一起回家。张淼的学校在西边,我的学校在东边,中间只隔了两站路。张淼放学后,不敢懈怠,骑上车就赶到我的学校,我正焦急的等着呢。看着弟弟到来,我仿佛看到了救星,一下子松了口气。你要知道站在门口等人是何等的难堪,何况是众所周知的我。

张淼以极大的讽刺把他哥哥接出了学校。一出校门,我便觉得浑身自由,仿佛天都是格外的蓝的。你要知道,这些天被父亲接出送进的,我的憋屈是无法说出口的。

与张淼同行,我的脑子便暗暗的生着主意,你知道我当然是为了去见柳月。我对张淼说:“你先回吧!我去散散心,这些天闷坏了。”看张淼有些犹豫,我又加重了语气:“不会有事的,相信我。事情都过去了。”

张淼有些难为情:“那我陪你吧!”

“不用了,你先回去吧!我想自己走走。”我用眼睛瞪了他一眼,骑上车先走了。张淼无奈,只好骑着车自己先回了:“哥,那我回家了,你早点回来。”

离开张淼,我骑着车直奔医院大门。除了柳月,目前能让我关心的事还没有。我的心里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见到柳月。我疯也似的一口气骑到了医院门口,看见医院大门,我却怯然了。我没有勇气坦然的迈进去。这里依然是前的老样子,才过了十几天,却仿佛经过了一个世纪,从那熟悉的老样子我感觉了一股陌生。一股透着心凉的陌生。我的腿不听了使唤,我抬头看了看长安医院的几个大字,犹豫了半天才终于鼓起勇气迈了进去。

我的心跳的很厉害,几乎要跳出我的胸腔,我的脸涨的通红,我骑着车低着头向柳月居住的宿舍楼进去。平常挺短的距离,这会走起来却显得是那么的漫长。

黄昏的四月透着一股柔润的清香,微风徐徐,淡淡的花香在清新的空气里飘着。我抬头看了看路边盛开着的各种各样的小花。这花香就像柳月的味道,叫人迷恋。柳月就是那盛开着小花,总能让人感觉温润和馨香。我加快了脚力,一溜烟就到了柳月的宿舍楼下。我锁好自行车,三步并作两步疾快的飞上了楼。

柳月的宿舍在三楼的拐角处,我看看四下无人,伸手轻轻敲门,我紧张的心在胸腔里狂跳。马上就要见到我日夜思念的柳月了,不知道她还好吗,她不会不在吧,不会的,她一定在的。我敲了门,把耳朵贴近门倾听屋里的动静。

楼道里鸦雀无声,我的心凉到了半截,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莫非柳月真不在。我几乎是失望的傻乎乎的站在原地。柳月不在,她会去哪里,她会不会出事了,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我暗示自己沉住气,镇静镇静,也许她在呢,没有听见敲门声。我又使劲敲了一下,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屋子里终于有了动静。我赶紧又敲了一下,才听见屋里传来熟悉而又亲切的声音:“谁呀,等会,就来。”

听到柳月的说话,我几乎是带着哭音的回答:“是我,张浩。”

柳月几乎是奔着过来开了门,见我站在门口,惊讶的表情不亚于看见一只大熊猫:“你怎么来了,浩浩,他们怎么着你了。”

“我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就是想你。”

“我也想你。”柳月说着一把抱住了我:“张伯成打你了吧!我知道他会打你的,都是我不好。”

“没事的,那点疼算得了什么,再说我爸那舍得下手,打的不重,一点都不重,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我说着傻呵呵的笑了,展示着自己的肌肉给柳月看。

“没事就好,都是我不好,害你挨打。”

“不是你的错,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说着柳月又拥住了我。

“你怎么样了,我很担心你。他们都那样说你。”我看着柳月憔悴的面容心疼的说。

“都过去了,没事了。”

站在我面前的柳月憔悴多了,人也瘦了,仍然清澈的眸子里透着一股忧郁,是那种挥之不去的忧郁。她的眼睛射出来的光带着一种苦痛的迷离。我拥着柳月,我们抱在了一起,我哭了,柳月也哭了。

“你瘦了,家里人难为你了吧!单位人难为你了吧!”

“这算不了什么。”

柳月说着又抱紧了我,她的泪滴在我的胸堂,浸湿了我的胸襟,触到我的肌肤,我感觉到一阵伤心的凉:“会好的,会好的,等我长大了,就取你,我会爱你一辈子。”

柳月一下子推开了我,转过了身:“浩浩,以后不要再来了,你知道我们是属于两个世界的人,这不可能,今生今世,有你的爱我已经足够了。世俗是容不得我们的。”

“为什么,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他们无权干涉我们。”

“你还小,你不懂,我知道我们是真心相爱,可他们不容,不会容的。”

“我不管,我就要爱你,就要取你,你等着,会有那么一天的。”

“有你这话我已经心满意足了。不要再犯傻了,你父母不会同意的,我也不会同意。”

“我不明白。”

“以后就明白了。快回去吧,你母亲会等急的,你是跑出来的吧。知道你好我就放心了。”

我还想多坐一会,柳月劝我赶紧回家,我也怕父亲的严厉。

“那你保重,我会找机会再来看你的。”

“不要来了,好好学习,争气。”

“我知道。”

“你走吧,我就不送你了。”

柳月只把我送到门口。我知道她不敢送我到楼下,虽然她很想送我。我回头望着柳月,柳月的眼里含着温柔。我的眼睛湿润了,我猛然回头冲向楼下。柳月等着我,我会来取你的。一定要等着我。

2006-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