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序

探寻全黑队持续成功的秘诀

张斌

央视体育主持人

全黑队（All Blacks），是新西兰人的信仰。这样的话很容易脱口而出，但我真不敢确定信仰到底意味着些什么，似乎一个最高级的词就能概括一切了，无需更多言语。我其实更喜欢新西兰超市里那齐刷刷的黑色货品，国民们疯狂地将生活中的细小物件也通通“全黑”了。日后有机会去新西兰，必得请上一件全黑队战袍，一如跑趟南非就得煞有介事地穿上件1995年版的跳羚队（Springbok）球衫。

像我这样的橄榄球假球迷，最容易拜入“全黑”门下——安全且气派，好似自己也有了一颗冠军的心。当“历史最佳”的头衔授予全黑队时，我忙不迭地点头称是，其实看不懂门道的，只是觉得它气吞万里如虎的劲头当世无双。大约5年前，曾草草买了一本《全黑军团》的英文版。当初的好奇根本没有机会展开，直到全黑队挺进当年的橄榄球世界杯决赛，我才翻出来在朋友圈晒了一下封面，黑白两色，酷酷的。我是断然没有勇气沉下心去读完这本人生指南的，但关于全黑队的秘密还是值得探寻的。

全黑队之所以有“历史最佳”一说，理由之一是这个伟大球队近百年来的胜率为77%，实在难得，有人把这赞为“现象级纪录”。谁也别较劲，没必要去查看所谓的历史纪录，我们暂且心悦诚服着。百年强盛，这是大大的神话，全黑队在21世纪初也曾遭逢险境。2003年橄榄球世界杯赛一塌糊涂，全黑队力不从心，队中传出球员违纪和酗酒丑闻，新西兰举国震惊，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啊！传奇人物、全黑队时任主教练格雷厄姆·亨利爵士（Sir Graham Henry）再立大旗，决心再造世界上战绩最佳的运动团队。他的核心要义是更新球队文化，强调个人性格以及领导力。

说干就干，全黑队先开了三天闭门会议，推出了被玩笑为“全黑咒语”的球队文化核心——Better People Make Better All Blacks。这句话望文生义并不难，意思自在人心，但是能传神地将其微妙之处翻译成中文则实在太难。求助朋友圈，得到的答案五花八门，居然有“小巫成就大巫”“好人更黑”这样的奇思。这句话最终被翻译成“更好的人成就更好的全黑队”，虽然浅白，但意思还算完整。一个橄榄球王国开始坚信，若求场内强大，先求场外球员个性完善。成人与成事之间的辩证关系清晰自然，自有因果。

很快，新西兰全黑队闭门会议再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其他橄榄球国度费些周折也知晓了全黑队内部达成的共识。首先，在球队中塑造领导力。全黑队中的领导力并非军队中的绝对服从，而是要信任每一位球员，为每个人都赋予强大的领导力。因此，与其他球队不同，全黑队是15位活生生的领导者组成的，临场战斗力和决断力异常强大。理念与情怀需要稳稳落地才能释放能量。全黑队决定尊重每位球员的个人发展成长模式，为每位球员制定每年、每周甚至每日的训练规划。

主教练亨利做过校长，对建立完善的教学体系最是擅长，他帮助全黑队形成了不断进取的内部哲学，提出“冠军需要做更多”（Champions Do Extra），并重塑训练的意义，提出了“训练制胜”的理念——大多数重要比赛都是在周末举行的，久而久之周四的训练变得意义重大，这一天训练量要加大，一切从实战出发要求，积累经验，激发球员们的胜利渴望。为了让球员们从容面对不可想象的压力，全黑队着重加强了脑部生理研究，塑造球员的抗压能力，其中有一项特殊精神塑造法是其他橄榄球国度根本无法偷艺的，那就是毛利战舞。如今我们看到的毛利战舞已是优化过几个版本的了，但无论它怎么变，全黑队唯一坚信的就是，精神气质的表达一定要找到外化方式。

追求胜利的过程，就是塑造人的历程，教化人心可谓最高境界。全黑队在那次著名的闭门会议之后提出，要为新西兰全社会“留下遗绩”——不仅达成超一流的赛场表现，还要让全黑队的每一位成员都成为全新西兰人信服的榜样，尤其是要让新西兰的未来一代自小为全黑队而自豪。全黑队内部有一句近百年的名训——“把球衣放在一个更好的地方”，意在追求球队在全社会的更高价值和地位，“更好的人成就更好的全黑队”这个闪光理念得到社会的一致赞同，全黑队的每一分努力促成新西兰可以拥有更多更好的医生、律师、银行家和商人，以及更好的父兄和朋友。我想，这才是全黑队在新西兰可以得到无上尊重与荣耀的核心理由。

与澳大利亚队决战之后，普通观众看到的不过是全黑队尽情欢庆蝉联冠军志伟业，根本没有机会看到当时的队长里奇·麦考（Richie McCaw）和最有价值球员（MVP）丹尼尔·卡特（Daniel Carter）也像其他队友一样，从容地收拾好更衣间后才离开球场。这是全黑队的另一名训——“清扫一室”，大有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之意。《全黑军团》一书记述道：“成功的领导者在自豪和谦逊之间取得平衡：在取得成就后表现出绝对的自豪，在攻克任务前保持完全的谦逊。”全黑文化中还曾劝诫每一位球员，“你的能力可以将你带到想去的地方，但只有你的性格才能让你留在那里”，这话需要慢慢品着。

2003年橄榄球世界杯赛期间，纳米比亚队队长雅克·伯格（Jacques Burger）在社交媒体上接连感慨全黑队居然那么谦逊，原本他们可以有太多的理由骄傲或者傲娇一番。赛后，全黑队邀请纳米比亚队球员到自己的休息室里共饮啤酒，一起愉快交谈，全黑队的几位巨星级球员耐心地与纳米比亚队球员一一合影。伯格一再问自己，还会有另外一支冠军队会如此开放、自谦、从容吗？小组赛最后一场后，汤加队队员们跪在场地中间做着祈祷，全黑队的几位队员也加入祈祷人群，在他们的意识中，信仰就是岛国文化中最自然的一部分，无论在场上大家各自担任何种角色，只要裁判哨声吹响，“我们”就是朋友，就是一家人。这境界孕育了强大的气场与人气。

关于全黑队伟大的话题暂且至此。做个更好的人，留下自己的遗绩，将我们自己的球衣放在一个更好的地方，都该成为我们心中笃信的名训。成人与成事皆有法度，骄傲并谦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