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离家出走未遂

“鼠年快乐,初一吉祥!预防新型冠状病毒,从我做起!请同学们取消一切聚会,待在家里,过一个愉快祥和的春节……”

爸爸嘴里叨念的,是班主任柳老师这个寒假的第十条“每日叮咛”。

每次节假日,不论长短,柳老师都会清早在家长微信群发一条信息,提醒大家这样那样。以往的叮咛,无非就是“在家好好复习,要弯道超车”以及“注意交通安全”“不要私自下水游泳”之类的话。这些话在学校已经说过上千遍,把大家的耳朵都磨出老茧了。

今天的“叮咛”完全不一样,多少有点新鲜感。但苏晓墨觉得,这个春节想要“愉快祥和”,对他来说恐怕不容易了。

首先是妈妈的言而无信,让他非常不满。而柳老师那个“待在家里”的要求,更令他心里生出一股无名的火来。

“为什么要待在家里?我想出去!”苏晓墨大声抗议。

“今年是鼠年哪!老鼠天生就该待在窝洞里的,除非出去偷东西吃。你又不缺吃的,干吗还要到处跑哇?”爷爷开了个玩笑。

可苏晓墨一点也不觉得好笑。他满脑子装着的,还是番禺动物园,以及妈妈的食言。

“看电影吧!今年的贺岁片全部免费。这就等于我们有了自己的家庭影院,还不好好享受享受!”爸爸兴致勃勃地说。

苏晓墨感觉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坐下来看电影。他打开电视机一搜,还真有好几部片子呢!

“就看这个,《囧妈》,徐峥演的!”爸爸兴奋地指着电视机说。

“好哇好哇!我看过《人在囧途》,真的很好看!”

奶奶举双手赞成。她是徐峥、王宝强的铁杆老粉,一看他们的电影就张大嘴傻乐。

“不,我要看《愤怒的小孩》!”苏晓墨嚷嚷道。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部影片好不好看,只是单纯地觉得自己很烦,想要跟大人作对。

“那就听晓墨的,《愤怒的小孩》更好看!”奶奶瞬间倒戈。

老太太就是个孙子奴。如果苏晓墨想要天上的星星,估计她也会张罗着去找天梯。

爸爸面对这一老一小,无可奈何,只能选择让步。

这部电影还真好看。主角是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叫孙小傲,特别机智可爱。他的爸爸妈妈是工作狂,长年在国外工作,家里请了个保姆照顾他。爸爸妈妈答应回来陪他过生日,结果食言了,小傲便赌气离家出走。出走途中,他偶遇一个从人贩子那里逃出来的小女孩,一起逃亡,遭遇了很多危险,最后化险为夷。故事的结局是:坏人落网了,小傲的爸爸妈妈回来了。

这个故事引起了苏晓墨的共鸣,他觉得自己跟孙小傲一样,不被妈妈重视。影片结束后,那些镜头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苏晓墨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像小傲一样离家出走!

不为别的,他就是想知道,如果自己离家出走了,妈妈会不会像小傲妈妈那样紧张,会不会立马放下病人赶回家来。

然而,真要落实这个计划时,苏晓墨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首先,小傲家只有胖保姆一个,自己家却有三个大人,而且他们丝毫没有离家半步的意思。

苏晓墨想了想,觉得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全部午睡。

可是,大冬天的,爷爷奶奶从来就没有这个习惯,怎样才能让他们配合自己的行动呢?

蒙汗药?苏晓墨脑海里突然出现了电视里的镜头,然后又摇头否定——蒙汗药是什么样子,他见都没见过。况且,现在到底还有没有这种药,他也不知道。

安眠药?也不行!万一把家人吃坏了可就糟糕了。再说,这个药自己也买不到哇!

办法总比困难多,苏晓墨想啊想,终于有了主意:制造一起集体醉酒事件。

于是,吃中饭时,苏晓墨拿出一瓶高度的二锅头,殷勤地给爷爷、奶奶和爸爸满上,自己则倒上饮料,说是要好好给他们敬“拜年酒”。

爷爷和爸爸一听,高兴得很,直夸苏晓墨长大了,知书识礼了。

奶奶却弱弱地问:“要不,我跟你一起喝饮料?”

“不行,不行!饮料含糖高,奶奶不能喝的!”苏晓墨巧妙地说。

“好!我喝酒,我喝酒!”

奶奶以为孙子真的在关心她,乐得眉飞色舞。

于是,苏晓墨举起杯来,一次次碰过去,嘴里满是词儿:“祝爷爷奶奶活到一百二十岁”“祝爸爸变成百万富翁”……

这些祝福幼稚而又实在,逗得三个大人哈哈大笑,不经意间就一杯接一杯地喝了下去。很快,一瓶二锅头就见了底。

奶奶平时根本不喝酒,两杯下去就醉了,囫囵地扒了几口饭就上床睡觉去了。

爷爷和爸爸虽然没有喝得很高,但酒精到底让他们犯了困。吃完饭后,他们在沙发上才坐了一会儿就呵欠连天,各自倒下去打起呼噜来。

“耶!完胜!”

苏晓墨顺利扫清了障碍,赶紧去做离家出走的准备。

只打算出去十几个小时,倒也无须什么行李,带着手机就行。关键是现在到处在防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得戴口罩。苏晓墨在家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黑色的普通口罩。

口罩有点大,他便在里面塞了一团卫生纸。网上说眼睛也能传染,他又找出夏天时戴的一副游泳镜。全副武装后,苏晓墨走到镜子前一照,大笑起来:那个包裹严实的男孩子,好像要去参加细菌大战似的,连他自个儿都快认不出来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个“东风”,就是“一日游攻略”。

苏晓墨想了想,一个“完美”的计划便新鲜出炉了。他想,金沙湾海边沙滩是最热闹的。有风的天气里,经常有人在那卖风筝,可好玩了。玩累了,就打车去肯德基美美地吃个晚餐,然后再到附近的书店看看漫画书。到那时,差不多也是晚上九点多了。估计家里早已鸡飞狗跳,妈妈也该知道他离家的消息了,看她还回不回来!

带着必胜的信心,苏晓墨从容不迫地推开门,下楼,离开了家。

从小区侧门走出去,苏晓墨发现,大街上与往年初一还真不一样。

街道上,车辆与行人都很少,行道树在冷风的吹动下沙沙作响,几片树叶从空中掉下来,稍作驻留后又落荒而逃。公交站站牌下空无一人,不知到底还有没有班车在开。整个城市变得前所未有地空旷和安静,就像一台中了毒的电脑,速度放慢了100倍,所有的美好都被病毒藏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前面才走来一个女人。因为戴着口罩,苏晓墨猜不出她的年龄,但想着往年轻里叫总没错,便上前一步,甜甜地问:“美女姐姐,请问公交车还开吗?”

那个女人四十多岁了,突然被人这么一叫,顿时心花怒放,“姐姐力”爆棚。她顾不得被感染的危险,热情地对苏晓墨说:“车今天好像还开,不过车次很少,明天就不知道了。对了,小弟弟,你想去哪里?现在是非常时期,没事最好别乱跑哟!”

“谢谢,我想去金沙湾放风筝。”苏晓墨告诉她。

“放风筝?哪里还会有卖风筝的呀!八成连人影也看不见了,小朋友,千万别去了!”那女人劝他说。

“真有这么严重吗?”苏晓墨将信将疑。

女人点点头:“当然!上学的、打工的,好多人从武汉回来!谁知道他们有没有被感染哪!万一碰到个带病毒的,自己遭殃不说,还连累家人和社会呢!”

苏晓墨听了,总觉得大人喜欢危言耸听。但想想也没地方可去,只好放弃原计划回家。就这样,一场自编、自导、自演的好戏还没开场,便宣布谢幕了。

苏晓墨回到家门口,刚把钥匙插进锁孔,门突然开了,只见爸爸铁塔一般的身影堵在了门口,吓了他一大跳。

“你这是干吗去了?”

爸爸的眼神里有诧异,也有恼怒。

“我……就到楼下走走。”

苏晓墨没想到爸爸醒得这么快,一时紧张,有点语塞。

“到楼下走走?”

爸爸上下打量了他的装备,一脸疑惑。

苏晓墨脑子一转,说:“老师不是叫写日记嘛,我去观察疫情下的小区,本想写好了再回来,但外面风太大,所以就提早回来了!”

“哦,研学的态度不错嘛,到时给我看看你的日记!”

爸爸将信将疑,但人都回来了,便不再穷追猛打。

苏晓墨却猛拍自己的后脑勺儿,后悔不迭:编什么理由不好,干吗加这样的戏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