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羽讲到这里,似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停了下来,极力压抑着自己的痛苦。
燕然早已经泣不成声,赵安琪搂着她的肩膀,流着泪叹息着:“命运为什么对梅樱这样不公平!”
我问道:“后来呢?她是怎样面对这一切的?”
“后来,自然有人主动承认在船坞谋杀了梅兴华,而大泽弘也有不在场证据。我把梅樱带回了上海,让她远离这些是非。大泽弘那样可怕的人物我们是惹不起的,我不想她不切实际地去做危险的事,一切都交给日本警方处理吧。”
“可是她只想复仇,对吗?”
“是的。她知道了吉永晴子就是她母亲,多年前相见却不敢相认,就因为大泽弘,她们母女只能分隔天涯;还有,她看着自己的父亲被大泽弘杀死在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这一切让她的精神几乎崩溃了。我说什么她都没有反应,整天坐着发呆。我知道她想复仇,就把她的护照藏起来,小心看护着她,但我毕竟不能每分每秒守着她。因为工作,我要走开一两天,正因为这一次疏忽,她又不见了,护照也不见了。”
赵青羽饮了一大口茶水,润了润干燥的唇舌,继续说道:“我知道她一定去了东京,寻找机会去刺杀大泽弘。我也赶紧追了过去,但是茫茫人海我到哪里去找她呢?我反反复复在上海和东京来回,甚至又雇了一个私家侦探,找了好几个月,却毫无头绪。最后一次,我借着去东京开会的机会又去寻找她,她忽然主动给我打了电话。她让我在旅馆等她,八点左右会来见我。我不到六点就回到旅馆等她,可是……我等到的却是一封诀别信……”
“诀别信?!”赵安琪颤抖着声音问道:“难道她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了吗?”
“是的。她在信中与我告别,说她已经接近了大泽弘,复仇计划即将实施。她完成心愿以后就会魂归大海,和她的父母相会,叫我不要再等她了……”
赵青羽摘下了眼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流下泪来:“收到信的第三天,我就听新闻说大泽弘死了,我焦急地等待着,紧接着又听说杀死他的是个女人,警察在海崖边发现了她的遗物……我拿着那封信去警局报了案,看到了行车记录仪拍下的那个女人,真的……就是她……”
赵青羽再也说不下去了……
赵安琪连忙坐到他身边,抱住他的肩膀安慰他。
燕然摇着头,流着泪感叹着:“没想到这件事竟是这样复杂,这样悲惨……”
屋里的人都陷入了悲伤的沉默中。
……
雨声越发大了起来,声声入耳,连人的心也跟着微微颤抖着。
过了很久,赵青羽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些,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拍了拍安琪的手,抱歉地笑了笑。
我环顾观察着几个人的表情。
赵青羽讲完了他的故事,仿佛终于打开了心结似的,松了一口气。他刻意不看我,却叫我感觉他其实很在意我对这个故事的看法;赵安琪满脸惊愕,说明她对这故事的后半段毫不知情;而燕然,早就沉浸在这浪漫离奇的爱情故事里,满眼都是心碎和哀伤。
可是,故事真的是真实的吗?
或者我应该问:故事的全部,都是真实的吗?
我沉吟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我也来讲一个故事吧。这是一个离奇的案件,五年前曾在日本轰动一时,是我在日本一个很熟的朋友,亲自经手侦办的案件。”
几个人立刻将目光投向了我。
燕然吃惊地问:“案件?你什么时候改行当侦探了?”
我笑了笑:“我可不是什么侦探,不过我的朋友汤川警官倒是东京有名的神探。”
赵青羽抬起头,若有所思地问道:“汤川警官?这名字倒是很耳熟。”
我点了点头:“对,他就是当年调查大泽弘之死的警官,你们应该在调查中见过面。我们曾经是朋友,以前在日本一起侦破过一些案子,关系还不错。前段时间,他来上海出差,顺便找我闲聊。巧得很,他跟我聊的正是你讲的这桩悬案,不过,他讲的更多的,是当时案发时的一些奇怪之处。”
“就是跟梅樱有关的这个案件吗?竟然这么巧!有什么奇怪之处?快告诉我们!”燕然嚷了起来。
我示意燕然别着急,慢慢回忆起来:“当时,东京黑道赫赫有名的人物大泽弘被发现死在了大泽家的老宅里。警方发现了他身上的两处刀伤,一处在腹部,一处在背部。他的死亡时间大约在晚上十点至十一点左右。奇怪的是,那天晚上大泽家整栋房子的监控系统被人关掉了,而且大泽弘还下令撤掉了所有的保镖和守卫。大泽家对面一户人家安装的监控显示,在那个时段进入那栋房子的,只有一名女性。她的样子像是一个风俗女,于十点十九分进入了宅子,但却一直没有出来。警方大量调取周边沿途监控,没有发现。但汤川进一步对那个时段经过案发地周边的车辆进行了筛查,并在一辆车的行车记录仪里发现了那名女子的影像,很幸运的是这辆车在晚上九点五十分左右正停在路边,行车记录仪拍到了她清晰的正面,经过查证,是大泽家的花艺师吉永千鹤。行车记录仪和大泽家对面的监控都证实:她当时正向大泽家走去。又过了几天,警方在一处海崖下发现了她进入案发现场时穿的外套、鞋子和假发,还在海崖半山一快突出的岩石上发展了一片挂烂的围巾碎片,疑似已经畏罪跳海自杀。”
“没有找到尸体吗?”燕然急急地问道。
“没有。当时正是洋流变化的季节,如果有人跳下大海,很有可能会被洋流带到深海去。而就在警方搜索海岸线的时候,接到了赵先生的报案。赵先生给了汤川一封吉永千鹤……就是梅樱写给他的诀别信,这封信便成为了梅樱谋杀大泽弘的关键证据。
警方也查证到大泽弘与梅樱父亲梅兴华的死有关,从而认定了梅樱为父报仇的杀人动机。虽然没有找到凶器,但警察认为凶器很有可能被梅樱扔进了大海。一切顺理成章,嫌疑人、动机、时间、尸体,这件案子很快就结案了。”
燕然呼了一口气,说道:“就这样结案了?”
我向她摆了摆手:“别急。当时那样快结案,警方有不得已的苦衷。大泽弘一死,大大小小的帮派乱了套,都将他的死推到自己的劲敌身上,各种阴谋论使地盘和权利纷争不断。当各种证据都指向梅樱的时候,尽快结案是最好的选择,这有利于恢复社会各方的稳定。不过,汤川一直认为这案件有许多可疑之处。”
“可疑?”赵安琪诧异地扬起眉毛
“对!首先是大泽弘身上的刀伤。两处刀伤一处在腹部,一处在背部。”我先把第一个疑点抛了出来,一边说一边暗暗观察着赵青羽。
“那有什么奇怪?那很有可能是他们在打斗中,挣扎转身之间造成的不同位置的伤口。”燕然推测道。
“梅樱是一个弱女子,而大泽弘却是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如果是打斗,梅樱绝不可能胜过大泽弘。警察进入案发现场时,大泽弘衣着整齐地坐在办公椅上,丝毫没有挣扎的痕迹,这简直就像是他乖乖坐在椅子上,任由梅樱先在他腹部捅了一刀,又走到他背后捅了一刀。这可能吗?”
我的反问使他们都陷入了思考。
“也许,她先用麻醉剂让他失去了行动能力?”赵安琪想到了可能的答案。
“警方也这样猜想过,但在大泽弘的尸检中,并没有发现任何药物残留的痕迹。”
“这……的确有些奇怪……”
“还有……”我抬了抬手,想到了另一件奇怪的事,也就是第二个疑点。
其他人都望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