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流水的声响一阵阵在赵青羽耳边越来越大,他悠悠地醒过来。他努力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堆满了杂物、空旷的废弃仓库里。外面有水声,似乎是在一个船坞的附近。
后脑勺还在剧烈地疼痛,他慢慢地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梅樱呢?梅兴华呢?他一个激灵,赶忙爬起来四处张望。
不远处,梅樱和梅兴华被人按住了胳膊,一个男人坐在他们面前。
赵青羽第一次,清清楚楚看到了大泽弘的样子。
他身材高大健壮,考究的白衬衫袖子挽着,领口扯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一角带着獠牙的狰狞的纹身。
方正的脸型,高挺的鼻子,嘴角含着一丝冷酷而轻蔑的笑。若不是那双眼睛,他可以算得上风度翩翩。然而,那双阴婺的眼睛实在令人不寒而栗,从半抬起的眼皮后面射出的目光满是凶狠、阴险和算计。
他眼梢上扬,打量着面前的梅兴华。半晌,才开口说道:“我们总算见面了。”
梅兴华昂着头,一言不发。
“哼,”大泽弘冷冷地哼了一声:“我知道你不怕死。不过,有比死更痛苦的事。我已经尝试过了,现在,轮到你了。”
他抬了抬下巴,一个打手立刻扬起手,用力在梅樱脸上狠狠扇了下去。
“啪”第一声脆响,梅樱尖叫了一声,倒在地上。
“混蛋!”赵青羽不顾一切地大叫着向梅樱冲去,立刻被几个人抓住了胳膊,其中一人猛地一拳打在他的腹部,一股剧痛瞬间传遍他的四肢百骸,他痛苦地栽倒在地,打手们将他死死按在地上。
梅兴华嘴唇颤抖着,厉声说道:“冲我来吧!你要是伤了她,樱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大泽弘笑了起来,好像听到了什么无比滑稽的事情一样肩膀抖动着。
他突然止住了笑,说道:“我无论做什么,她都不会原谅我!”
他向下俯视着梅兴华,恶狠狠地说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如果没有你,我会拥有想要的一切!”
梅兴华直视着大泽弘的眼睛,说道:“拥有一切?你是在做梦吧!你可以把樱禁锢在你身边,你可以把我弄进监狱,但是,哪怕你夺走我和樱的生命,我和樱也永远相爱!你永远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住嘴!住嘴!”大泽弘咬牙切齿地低吼道。他被彻底激怒了:“你算什么!我从她十五岁起就爱她,陪了她几十年!我真不明白,像你这样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为什么到最后,她还是……”
梅兴华轻蔑地对大泽弘说:“为什么?因为我为了樱的幸福放弃了所有,而你,却为了自己的欲望毁掉了她!可笑,你竟然还妄想得到她的爱!你,真是个可怜的人!”
最后这句话竟然和樱临终时说的话一模一样,它瞬间深深刺痛了大泽弘。他感觉自己本就荒凉孤寂的心,像是被无情地投入了冰如寒铁的黑暗深海之中,一直往下掉,然后又被无情地钉在了海底尖刀一般的山峰上,令他痛彻心扉,却无法挣扎,也无处可逃!
大泽弘盯着梅兴华的眼神慢慢变得疯狂起来,他喉咙里发出狼一般低沉的咆哮声,上前一步揪住梅兴华的衣领,将他提起来,一把匕首猛地刺进了梅兴华的胸口!
他恶狠狠地吼道:“去死吧!”
梅樱尖叫了起来:“不!”
大泽弘带着刻骨的仇恨用力把匕首抽了出来,尖刀急速地带出鲜血,喷溅在他的白衬衣上,猩红一片,和他可怕的眼神一样狰狞无比!
梅兴华慢慢跪在了地上,但他看也不看大泽弘,只把头转向梅樱,用尽最后的力气,努力大声呼唤着:“樱奈!樱奈!樱奈……”他将手伸向哭泣挣扎的梅樱,满眼的不舍。
终究还是避免不了这一切,他对妻子和梅樱满怀歉疚却又无能为力。
梅樱看着父亲的手无力地垂下,颓然倒在地上,绝望地大哭起来。
她疯狂地嘶喊着:“爸爸!爸爸!”可她的胳膊被两个大汉死死按住,根本无法挣脱。
大泽弘的手背突然青筋暴起,颤抖的手握住那把沾满鲜血的匕首,握得很紧、很紧。他垂着头站在已经死去的梅兴华面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久久地沉默着。
他脸色发白,慢慢回过神来,听见了梅樱的嘶喊,便转过身走到梅樱面前,蹲下身来看着梅樱的脸。
赵青羽害怕极了,他挣扎着大喊:“你别碰她!”
大泽弘充耳不闻,他仔仔细细看着梅樱。
梅樱的脸上红肿了一片,她极度仇恨地瞪着大泽弘,丝毫没有逃避退让。
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了,只恨不得现在就撕碎了面前这个人。
然而大泽弘却挥了挥手,让手下放开了梅樱。
他在梅樱的脸上似乎看到了樱的影子,以前的樱总是温柔地笑着,而此刻面前“樱”的脸上却带着无所畏惧的、噬骨的仇恨。
他有点头晕目眩,像是在做梦一样。樱死了,梅兴华也死了,就剩下她了……
梅樱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想要抢夺大泽弘手里的匕首。
大泽弘一扬手将匕首扔得远远的,他一把抓住梅樱的手腕,靠近梅樱的脸,问道:“樱奈?你……”
梅樱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挣扎怒吼道:“不许叫我的名字!你这个无耻的凶手!你害死了我母亲和父亲,我发誓:只要我不死,一定要杀了你!”
大泽弘看着梅樱,她就是樱的女儿。两张脸慢慢重合在了一起,那是他爱了一辈子的脸,现在却那样扭曲,毫不掩饰对他强烈的杀意。
大泽弘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面色悲凉地笑起来,向后踉跄着退了两步,仿佛一瞬间,从他内心深处涌出了一股筋疲力竭的极度虚弱感。也许他在想,自己拼尽了一生,似乎不仅什么也没有得到,反而在不断失去。也许他也有些后悔,如果当初他放过他们,现在的情况会不会好些呢?
可是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警车鸣笛的声音,越来越近。
大泽弘思索着,站起身来,做了个手势,径直走了。
打手放开了赵青羽。一群人跟在大泽弘身后,很快消失得干干净净,就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赵青羽连忙跌跌撞撞跑过去扶起梅樱,梅樱发着抖,跪在梅兴华身边,放声大哭,撕心裂肺的哭声传出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