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然的眼泪早已把面前的面纸都用光了,她用力擤着鼻子,叹息着:“太伤感了。梅樱竟然放弃了你父亲,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的父亲到底杀了谁?对感情这样懦弱的女人……她不配得到你父亲的爱!”
赵安琪好笑地看着她:“别着急,如果就这样结束了,怎么会让我父亲情愿后半辈子守着这栋房子、守着梅樱的房间生活呢?让他刻骨铭心的事情还在后面呢。”
我拿起一包新的面纸放在燕然面前:“给你,一包纸怕是不够你哭的。”
赵安琪望着窗外,继续讲起了后面的故事。
……
赵青羽再也不提梅樱,那只存放着梅樱的笔的木匣子被他藏在柜子的最深处,像是沉没在大海最深处的一个关于成长的伤痛遗迹,他不再碰触它。
可是,他却在大学第一年就选修了日语。
在日语课上他认识了一个女孩,那女孩和梅樱有几分相像。他开始追求她,像所有大学生那样试着谈恋爱。
有一天,他和那女孩约会,两个人坐在摩天轮上,他们大多数时间都沉默着,看着越来越远的地面。
升到最高处时,那女孩终于忍不住对他说:“我们不太像一对恋人。”
他问:“为什么?”
女孩回答:“你看着我的时候,我感觉不到你的喜欢,你的眼神没在我脸上,嗯……像是穿过了我,在看别人一样。”
他琢磨了一会儿,坦然说道:“我的确不会谈恋爱,要分手吗?”
女孩噗嗤笑了,点了点头:“分吧,还是做朋友比较好,没那么别扭。”
他们友好地分了手。
从此,赵青羽全心投入了学习。
每年暑假,他都会去日本。他走遍了东京、大阪、京都、横滨、神户、千叶……
他看各种古老的鸟居、庙宇和庭院……除了学习观摩不同建筑。他心里还有一个期盼。
或许,在某一条小街,在某一个转角,他会遇到一个人……
赵青羽很快爱上了建筑设计这个专业。这种独特的实用主义艺术,能运用不同材质、色彩和自然环境进行建筑创作,将传统哲学融入现代设计中,平凡的材料就能幻化出全新的面貌。
新建筑的诞生是一个让赵青羽沉醉的神奇过程,他表现出了在建筑设计方面优秀的领悟力和创造力。他以优秀的成绩完成了本科学业,又被保送继续攻读研究生。
这期间,母亲开始为他的婚恋着急。她早看中了世家好友的女儿朱玲,于是下功夫暗中撮合两人。
两个人在父母的介绍下见了几面,确定了恋爱关系。朱玲是个传统的女孩,赵青羽对她谈不上有多喜欢,但也不讨厌。他觉得自己喜不喜欢并不重要,只要母亲喜欢就好,至少不会产生家庭矛盾。
他感觉自己不会再爱了,他所有的爱都给了过去的青春岁月,留在了十六岁时,成都盛夏那梧桐树下的小街上,那有着灿烂笑容的红裙女孩的眼睛里。
生活按部就班地过着,在赵青羽大学毕业那一年,他得到了两个重磅消息,一个是他的毕业设计获得了大奖,因此他可以留在大学任教;二是朱玲怀孕了。
两家一商量,决定马上举办婚礼。婚礼在成都隆重举行,当朱玲穿着婚纱向赵青羽走来的时候,他内心深处突然升起一个念头:这个向他走来的女人如果是梅樱该有多么幸福!可是,这只能想一想,永远也不可能实现了。
婚礼刚结束,赵青羽就返回了上海,朱玲则留在成都由两家父母照顾养胎。因为所有新晋的高校老师在上岗之前都必须到上海师大集中,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封闭培训,他没办法两头兼顾,所以只能暂时这样安排。
七月底的上海很热,岗前培训的开学典礼被安排在一个巨大的阶梯教室里。赵青羽老早就到了教室,坐到后排一个隐蔽的位置。最近他有了一些新想法,能够利用折射原理,更自然地把全玻璃结构建筑融入到环境中去,所以他抓住一切时间,在纸上勾勾画画试着把它表达出来。
参加培训的人陆陆续续进了教室,人声嘈杂了起来。
突然,有个女人的声音在这嘈杂中非常清晰地喊道:“在这里,梅樱!”
赵青羽猛地抬起头来,下意识向门口望去。他的眼睛根本没有经过大脑的神经反射。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真的是她!
梅樱正站在门口张望,听到喊声便循声望去,然后笑起来,向喊她的女人招了招手,快步走过去。她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柔柔的裙摆随着她的步伐飘动起来,使她看起来更加腰肢纤细,楚楚动人。
她瘦了许多,也多了几分成熟女性淡然自信的魅力。
赵青羽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内心却震惊得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她笑眯眯地坐到喊她的朋友身边,说了几句话,便坐下来翻开书和笔记本,拿出一只原子笔按了几下,低头一边翻看,一边让那支笔滴溜溜在手指尖灵巧地打着转。
这一幕几乎让赵青羽失控,他猛地站了起来,想立刻喊她的名字,大踏步跑过去紧紧抱住她,质问她为什么消失了那么多年,一封信也不给他写!
可他一动也不能动,手指上的婚戒硬梆梆地提醒着他:他已经结婚了!
他慢慢坐了下来。
这节课他丝毫没有听进去一个字,重逢的喜悦和现实的懊恼在他心里不断交战。
也许,她根本就不愿意再见到自己,他想起她对他说的话:他们不合适,不可能在一起,她需要很多很多钱……也许她早就嫁作人妇,过着平静富足的日子了,他不该再打扰她的生活,也许……
可是,他依然想和她说说话,就像小时候一样,不谈风花雪月,只聊一聊过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