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序二:存放心底的烟雨和诗意

王剑冰

以前的农家,无不想有一块“私留地”,或如萧红家的后园,或设法开一块“小片荒”,小心侍弄,细致打理,种上喜欢的菜蔬和花卉,甚至墙根,也有一围的向日葵,让一片阳光,灿灿地黄。那个小天地,一进入就感觉春风拂面,欣然无比。

凤秋也有一块私留地,她一颗颗种下的,是她的字,那些字都过罗过筛精心经意,带着温暖与馨香。

中国的汉字就那么多,筛选挑拣在自家眼光,还在自家心光,心光独照,必然有不一样的结果。《当我行走,触到灵魂的颤动》《当我回首,听见花落的声音》《如果云知道》《心经过的地方》《在春色和月色之间》《在时间的无涯荒野里》《踮起脚尖,就能碰到阳光》,光是这些叮当有声的题目,就像一首诗在歌唱,顺着这些路标的指引,必然有一个好去处。

微风拂柳,浅阳初照,那就泡一壶茶,守着一角时光,听一位清雅女子,将一帘心事拨响。《心田种字》,不定哪里清涟荡漾,涌起一种心会,一种神思,一种妙意。

小城生活的过往,被瓦的世界唤回,当她在瓦上写下“听见瓦的心跳,它在呼唤我”的时候,就有了一连串的思绪:“它呼唤我,从紧张疲惫的状态离开,到一方清凉幽雅的世界来,哪怕只是浮生半日闲。它呼唤我,从眼前的琐屑芜杂抬头,与光影中的浮尘交换心事,哪怕只是讲给自己听。它呼唤我,从冷漠麻木的惯性逃逸,看见青箬笠绿蓑衣的诗意,哪怕只是田园的幻梦。”(《当时的月亮》)

去萧红的家乡,一个女子联想到另一位女子,有些地方,她们相通相知:“那文字里有最深情的眷恋和最冷静的审视,最灿烂的刹那和最渺远的永恒。她的灵魂是一只无所羁绊的飞鸟,带着神奇的光,照彻这世界的根本。”(《河流带我去远方》)

在开化一个“根宫佛国”,穿过时间与自然的云雾,面对梦一般的艺术品,她会引发深切的迷想:“我们曾以为随着科学的发展和效率的提升,人们将有更多的闲暇发展兴趣和天赋,过一种更有雅兴、更艺术的人生。结果却相反。世界如一张网,我们挤得如此紧密,内心的空间也变得逼仄。如钱穆先生说的,古代人受外面刺激少,现代人受外面刺激多,一支烛点在静庭,一支烛点在风里,光辉照耀,自然不同。”(《在时间的无涯荒野里》)

这些风雨浇灌的饱满鲜活的文字,既有智性,也有哲性。我曾经说温善与热情的凤秋,是与竹、瓦和茶相应的女子,她对事物有着细微的观察与敏锐,对文字有着透彻的理解与敏感。

当然还是要说说天赋。天赋是一个人的天分,就如一块田,本来就质肥土沃,加上好的种子,必蓬勃旺盛、生机无限。一个人的天赋很重要,重要的还有生活与知识的滋养,这个滋养,要加上一个自觉。也就是说天赋与自觉,合成独特的自己,心田的自己,文字的自己。这同年龄无关,与性别无涉。比如,有的人挥毫一生,也未成体系,有的人研墨不久,却深得要领。

也许,离乡间越近的孩子对于生活的认识越深刻一些,其一开始接触的,就是鲜活的大地,所有感知,皆来自生活一线。那么这样的孩子走出去,会格外不同。凤秋一走入樱花弥漫的殿堂,便让她有了一种芬芳的升华。小城女孩同武大女孩叠在一起,自身特质同水和阳光叠在一起,一颗种子必然获得新生。

在《河南日报》这个适合施展身手的熔炉里,凤秋对本职的操作很快驾轻就熟,对文字的锤炼,也日臻纯熟。那年我去广西,与当地作家锦璐(锦璐当时在《广西日报》,后来去了广西作协,写了不少有影响的小说)说起她河南的同行凤秋,我们都认为凤秋人很内秀,文字感觉也好。

凤秋办了一个“中原风读书会”,以分享创作心得,交流人生感悟,碰撞思想火花,促进读书写作,真个办得风生水起,吸引了众多小年轻和老青年。她的主持语,往往雨润心田,让人领悟中原风的活力与张力。

水能性澹为吾友,竹解心虚即我师。凤秋始终心内透亮,对于接触的人与世事,有着独到的感觉和认知。她在《学者之道》中有一段话,见出深沉的内心。“在时代的潮水中,没有人是一座孤岛,不影响潮水或不受潮水侵蚀。性情使然,选择使然,或是命运使然。无论如何,但愿我们都能真正抱持胡适说的‘性之所近而力之所能勉’的态度,做我们适合做的,擅长做的,然后矢志不渝。”

凤秋是一位有禅意的女子,一个人身上带有了那种禅意,文字也就带有了温软的东西,清纯的东西,智慧的东西。

这些文字中,有她自己的生活、工作、亲情、友情,也有关于社会、关于人生的方方面面、点点滴滴。她的所有感情,都有着现实的种子,有些种子瞬间发芽,有些要深埋多年。那些生命简史,那些喧哗骚动,那些命运奋争,那些精神裸裎,无不构成纷繁的视觉画面和思想景深,给人带来不同的感受与感慨。

无论是走过熙攘,走过苦寒,还是走过繁华,走过温馨,就如凤秋说的,“我们依然渴望有一个地方,存放心底的烟雨和诗意”。那么,这部《心田种字》的新书,也当是一种存放吧。

存放,还会有新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