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郭增福》(二十三)

自古以来,在这大地上行走的人们都是十分辛苦的,一个人,从一条路的一端开始走,一直走到这条路的尽头,其中间所经历的过程必然是辛苦的,而且辛苦的程度之深,旁人不知,只有那个行路人自己知道。说到这里,我要表扬一下唐朝的玄奘同志,人家的团队十分强大,三个牲口一匹马,在没有任何保险措施的情况下,一帮行路人凭着意志到了雷音寺,一程,九九八十一难,过程不可谓不辛苦,但是相对的,把佛法传回东土,为后人讲经说道,他们的收获也是巨大的。可取经也是真他妈的辛苦,成功与代价永远是并存的。

唱京剧的班子里以前流传过一句话:要想人前显贵,就得人后受罪。刚进戏班子的学生,都是从童子功和基本功练起,一步步的来,武生头顶大石头,扮文角儿的每天早上必须听着鸡叫,起来吊嗓子,当然,那些已经在曲艺界闯出些名堂的当了师傅的人,他们每天都很忙,这里演出,那里唱堂会,都需要他们,徒弟们的早功,当然他们是没有时间盯着的,当然晚上回来一问,要是有不听话的小徒弟没练早功,是要有惩罚的,大致可分为下面几类:

每个行业兴起之时,都喜欢认一个特别牛逼的历史人物当祖师爷,比如相声的祖师爷是东方朔,汉武帝时期人士,第一个用讲笑话参与朝政管理的大臣,相声把他奉为祖师爷,表一张东方朔的相片儿挂在家里显眼的位置,徒弟要是犯了错,第一个惩罚方式就是跪在祖师爷的照片前,与祖师爷那张苍白的脸对视,叙述犯错经过,然后对向祖师爷认错,还得罚跪到师傅让你起来为止,中间连饭都不许吃。所以有的艺人犯了错后都是这么吃晚饭的:师傅虽然总是拿着戒尺在身后凶巴巴地盯着,可是师傅也有犯困需要睡觉的时候,师傅去睡觉了,师娘就出来,我们前面说过,在师娘母性的驱使下,肯定看不得孩子挨饿,通常都会递上一个烧饼,犯错的那个小孩儿就像做贼似的,嘁哩喀喳吃完,师娘回屋,算是解决了孩子的晚饭问题。还得保守秘密,不能让师傅知道。

罚跪、不能吃晚饭,这些都是轻的。大多数师傅可没有这么好的脾气,如果有人不上早功,偷懒耍滑,大部分的师傅都会看着徒弟背要求背的功课,京剧都是有准词的,师傅拿着戒尺看着徒弟背,错一句打一下,打你一下你还不改,老是错,就把那些比你背得好的师兄师弟们喊过来,当着他们的面,师傅会扒下你的裤子,拿小木板打你屁股,边打嘴里还不消停:我叫你错!叫你错!错呀!下回还错不错了!其实师傅也没下狠手,把徒弟们喊过来才是目的,看到没?不认真上早功就是这样的下场,这一招就是杀鸡吓猴,当然要纠正一点,惩罚的方式并不像陈凯歌导演九几年拍的那部《霸王别姬》里面演得一样,不练功直接把孩子打死、嘴里吐字不清,直接拿木棒在口腔里搅,一直到把几颗牙齿拧下来。那是陈导演夸张的艺术表现手法,虽然诸如梅兰芳先生这样的大角儿们,以前学艺肯定很苦,但肯定绝不至于那样,师傅虐待徒弟的现象,以前是没有的。

行路艰难,岳云鹏这条相声成才路也走的非常艰难,从登台献艺到爆红全国,岳云鹏成角儿的道路,一走就是十多年。我想,当五环之歌在中华大地上广为传唱的时候,岳云鹏的内心,可以用刘德华的一句歌词来形容: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梦了好久终于把梦实现。

千万不要羡慕别人突然间的飞黄腾达,别人受苦遭难的时候,你可曾潸然泪下?

……

园子的门徒招收工作进行的非常顺利,郭增福就像一个扛着铁锹去山西大同挖煤的老人,一铁锹下去,就挖出了许多可以培养的好苗子,他现在很高兴:几年前他就一直在找相声还活着的证据,现在终于找到了。相声没有死,郭增福的坚持,毫无疑问是正确的。

可是,漫说现在的德云社还是一个刚刚破土的秧苗,就连郭增福自己也还不很出名,没有师傅,也没有后台靠山,

没有师傅护着不说,还没有什么大名气,这样的弱者肯定是会被欺负的,风波不可避免。

张先生最近身体不大好,基本就是提前退休了,不参加园子里每天的演出了,一天到晚就是在后台坐着休息,很少露面了。邢先生身体倒是挺好的,不过他以前都是和张先生搭档的,现在张先生的身体不好,他也很少演出了。

张先生得的是癌症,不过老头儿倒是挺乐观的:嗨,没事,谁老了还不得个病啊,等收徒结束了我就住院去,在里面不能闲着,我得找点儿乐子,哈哈,我这人闲不住啊。

张先生计划着在住院期间写书,还说要写两本儿,一本叫《我认识的郭增福》,还有一本儿叫《德云春秋》,老头儿说他要记录一下德云社的发展历程。

郭增福总是劝张先生别想住院以后的事,因为,郭增福又不是不知道一件事情:得了癌症,生命线基本就是要到头儿了。

郭增福没法儿想象:如果没有了张先生,接下来他的路该怎么走?

他根本就不敢去面对生老病死,虽然郭增福知道这是不能改变的规律和人生的常态。

可是,如果有一天,张先生真的走了,我该怎么办?郭增福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