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官腔

我常告诫自己，不要总在书里吐槽领导，这样既显得自己小心眼，又有凑字数的嫌疑。可好话难以启齿，坏话张口就来。只要一说起领导的坏话来，灵感就像开江鱼找到了出口，“噼里啪啦”地往外跳，堵都堵不住。

再说，茶余饭后、朋友相聚，不发几句牢骚，难道一起学高数、背英语吗？

前几天在网上看到一组漫画，觉得十分好笑。漫画绘声绘色地总结了一些成人世界的官话：

“原则上可以”，其实就是“不行”。

“原则上不行”，那么就表示通融一下还是可以的。

“这件事我对事不对人”，意思是“老子就是针对你”。

“说句公道话”其实是“我就是要偏袒他，你能拿我怎么办”？

这几张漫画如此真实，以至于我脑子里立刻浮现了一个人的形象：老赵。

老赵算我们的直属领导，四十多岁，身材消瘦，头发稀疏。他的官位不大，官腔却挺大。你跟他说业务，他跟你讲人生，你找他下结论，他跟你打太极，总之不好好说话，上述漫画里的每一条，都是他的口头禅。

“你这个事啊，我觉得还得看后续发展……”那就是没有后续发展的意思。

“这个问题，我会向领导反映的……”那就是绝对不会反映。

“大家可以畅所欲言。”意思是请大家闭嘴。

老赵说的每一句话，前面都要加个定语。比如“张总对我说……”“钱总告诉我……”“我跟刘主任聊天时听说……”也不知道他每天哪来那么多时间交际。我觉得他的论文应该写得不错，因为太会用reference（参考）了。

老赵批评人也很有一套。人家才不骂脏话呢，那多粗俗啊。要不带脏字，还句句让你难受。不明嘲，只暗讽，笑眯眯地给你捅刀子。工作上出了错，他不直接指出你业务上的缺点，而是从纠正思想开始：“你看，你会犯这个‘十分基础’的错误，归根结底是你思想没摆正，这是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会带来很不好的影响！其实这事跟我没关系，但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大哥，我必须要教育你，帮助你走上正道。那天我跟张总聊天，他还说……所以，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

我不知道啊，我不就是写了一个错别字吗？

我怀疑这人以恐吓别人为乐。何必呢？你又不是恐怖片里的鬼，整天拿吓人当任务。

作为基层领导，老赵的权力不大，主要负责：一，奴役我们；二，挖苦我们而不用挨打；三，讨好领导。显然这三点他做得不错，也许正因为这样才能走到这一步。虽然他自称是领导与基层员工之间的传声筒，可往往话从他这边出来就变了味儿。比如节假日加班，他会告诉我们是领导的决定，而领导那边，他会说是经过自己的一番动员，大家才愿意加班。再比如人员调动，明明是他推荐的人选，却对大家说是领导指定。有人提出反对意见，他会说：“这事我也做不了主啊。”

总之锅都给领导背，拉得一手好仇恨。

我是顶不喜欢这人的，这人应该也十分不喜欢我，用东北话说，我觉得他是个“二椅子”，他觉得我“虎了吧唧”的。平时我们相安无事，我惹不着他，他也管不着我。但最近因为评优的事情，我们闹了点不愉快。我找他询问评优的要求，问自己有没有可能性。他告诉我已经有了人选，并且暗示，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优秀。对此我表示自己只会比想象中更加优秀，于是他告诉我，如果不能接受，那么外面还有很多机会。

谈话不欢而散。

此后他又找我谈话，让我不要太直来直去，少在自己的朋友圈发表负面能量，并表示这是违法的。我没指名道姓地骂人，也没有发布反社会反人类的言论，单纯发泄自己的负面情绪也违法？

他真的应该去演恐怖片。

我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可以好好说话，非要拐弯抹角的，有问题就提出来，这样不对吗？小时候学象棋，老师就说我脑袋一根筋，不会看棋路。别的孩子走一步至少看三步，我是走一步算一步。你看，我下棋都看不出套路，更别提看人的套路了。

可能想在职场上生存，并且生存得好，不一定需要多么强的能力，只要对上足够听话，对下会打官腔就够了。

这样看来，我可能当不了什么领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