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不不,我凶残的很

当蔚莱赶到咖啡馆的时候,她立刻意识到自己被最熟悉的人摆了一道。邹晓月以制服一只疯狗的力度攥住她的小臂,笑吟吟向对面两位男士介绍,“这就是我最好的朋友,蔚莱,一只,哦不,一个前途无量的兽医。”

穿黑白条纹长袖T恤,带圆框复古眼镜的男人起身,嘿嘿笑两声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晓月的朋友杨林。”说罢勾过旁边男人的肩膀,“我大学同学,Sam。”

叫Sam的人着装更正式,衬衫熨烫地平整贴身,头发被质量极佳的发胶一缕缕固定在头顶,此时微笑着伸出手,“Hello初次见面。你刚刚下班吗?”

口音有明显的粤语腔调。晓月在一旁补充,“香港同胞,金融才干。”

蔚莱扯出微笑,干巴巴回握一遭。坐下的同时甩给邹晓月一记白眼——早知道是这种赤裸裸的相亲场合,她宁愿留在医院帮实习生洗狗。

杨林站于过道处,双手撑住桌沿主人一般询问,“喜欢喝什么?我们这儿新品红柚茶还不错哦。”

晓月嬉笑解释,“他是老板,随便喝记他账。”

蔚莱答“好”,杨老板便抬步去往吧台。咖啡馆棚顶很高,墙壁用水泥装饰成做旧感,桌椅全部为深色木质打造,整体格调呈现一种复古而大气的工业风。吧台由红砖围起,木质板子搭起的背景墙直通屋顶,分层摆放着用于装饰的瓶瓶罐罐。有个穿米色卫衣的服务生与杨林耳语几句,朝这边望望开始动手调制。店里放着Pink Floyd的老歌,音量不大,选曲的人品味很好。

晓月轻车熟路引导着话题,年龄,星座,学历,职业,籍贯,当然最重要的是情感状态——单身。说话间,米色卫衣服务生端着茶壶水杯过来,Sam似与他相识,热络地招呼同坐,对方放下东西朝吧台挑挑眉,“你这事儿还是等杨林吧。”

待他走远些Sam与两位女士说明,“我们念书时都一起踢球的。”

晓月及时抓住卖点,大力推销,“会踢球好啊,说明身体健康思维敏捷。”

蔚莱撇她一眼,这小妮子怎么没干社区工作,热心邹大姐,居委会一枝花。

背景音乐换成钢琴曲,杨林重新坐过来,朝吧台指指,“周礼没眼力见,这场合怎么也得来点抒情的啊。”他很快进入角色,自来熟似的同蔚莱说话,“你在动物医院平时都做什么哦?”

邹晓月将一种到你专场,赶紧发挥的诚挚眼光投向自己的朋友,蔚莱耸耸肩,“给动物治病呗,和人一样。”

似乎嫌她的回答不够高大上,晓月争抢着补答,“莱莱是她们医院最年轻的手术医生,可以独当一面那种,水平超棒。”

杨林立马附和,“嗯嗯,喜欢小动物的人,一般都特善良。”

蔚莱在心里否定,不不不,我凶残的很,摘过的睾丸比您老身上的条纹都多。

她实在毫无感觉,不用说心动,连最基本的兴趣都没有。对于相亲对象Sam,他太像平日来医院的那些患者主人,礼貌、客气、有需求,她找不出对方的任何一点不同之处。

热茶下肚,小腹忽而阵痛。蔚莱心叫不好,快步跑向卫生间。怕什么来什么,迟到两周的例假,来了。

她经期向来很准,大概最近加班过多导致失调。独身一人又无怀孕担心,一来二去就把这茬忘了。

偏偏在这时。

手机没带在身上,白色牛仔裤沾染一片鲜红。她叹一口气,只得干巴巴坐在马桶上,敏锐地听着周遭动静。

卫生间里间有一男一女两室,外间共用同一洗手池。很快她听到外门打开的声音,接着水流声响起,蔚莱赶忙从里侧敲门,“有人吗?”

水流声截断,一个男声回答,“怎么?”

顾不得其他,蔚莱恳切拜托,“能不能麻烦您叫我朋友过来一下?进门靠窗那桌,她穿粉色毛衣。”

“好。”对方答一句,没等蔚莱说谢关门声传来。

洗手间重归安静,蔚莱却愈发焦躁。裤子被染成这样,刚才跑进来有没有人看到?若被初次见面的杨林和相亲对象发现,她可真是无颜见人了。

开门声再次传来,说话的却仍是刚才的人,“你朋友有事走了,马上回来。”对方停顿一瞬,“不然我叫杨林……”

“不。”蔚莱当下否认,这状况实在尴尬。可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话,尝试叫出名字,“周礼?”

从被求助到再次进来,周礼完全是丈二和尚。他当然知道里面的人是老同学Sam的相亲对象,可就算没看对眼也不至于死守厕所逃避吧?刚刚出去时晓月不在,他想过叫杨林来处理,可碍于Sam在场终归是没说出口。等于变相告知人家姑娘没看上你要跑,这话没法说。

“是。”周礼双手抱胸,盯着紧闭的那扇门等下文。

眼下这情况,陌生人好过认识的人。一不做二不休,蔚莱和盘托出,“我那什么来了,你店里有卫生巾吗?”

“诶?”周礼当场石化。那什么?卫生巾?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有吗?”蔚莱急得恨不得打开门与他对峙。

“没……没有。”店里就没招过女服务生,她说的词汇在这里和宇宙化石无异。周礼挠挠额头,“不然我出去买?”

“算了。”一来一回得猴年马月,老在厕所坐着也不是办法。蔚莱卷起厚厚一叠卫生纸垫在身下,“我裤子……能不能先找个东西给我挡一下?”

到这里周礼已猜出大概,想都没想脱了卫衣隔着门从上面扔进去,“我先出去。”

带有体温的布料不偏不倚落到蔚莱脑袋上,眼前一片黑,洗衣液混合咖啡香的味道冲击着嗅觉。她穿好裤子将衣服围在腰间,归整完毕打开门,外面空无一人。

对半身镜照了照,卫衣很大,遮挡的严严实实。意外地,这身装扮还不赖。

经过吧台时,周礼穿件白T正在洗手。蔚莱靠近些说“谢谢”,他抬头轻扫一眼,点点头算答复。蔚莱很想问句你冷不冷,又觉得这是废话,就算冷她也不能再把衣服扔回去吧。于是未做停留,加快步伐走过。

杨林正在和Sam聊这间店面,话题间提到周礼。蔚莱在一旁听着总结出几个信息:他并非服务生,做铁路信号工作,目前被外派到肯尼亚。这个月回国培训顺带休假,今天过来纯属帮忙。

Sam惊叹,“他怎么跑那么远?”

杨林扯扯嘴角,“你们不熟嘛,熟了你就知道他为什么跑那么远了。”

天色渐晚,晓月急匆匆赶回。刚到便朝蔚莱歪歪头,“走呀,去看电影?”

“好啊。”蔚莱迅速提包起身,明明这才是约她出来的理由,总算良心尚在。

谁知对面两位也一同起身,完全不意外的模样。所以,这个坑挖的比想得还要大。

邹晓月抢先挽起杨林的胳膊大步开路,蔚莱眉头扭到一起,这什么操作?晓月前一天还在抱怨男朋友赵睿不给她打电话,是异地恋分手告终还是好朋友红杏出墙?

杨林开车,晓月抢先一步坐上副驾驶,Sam颇为绅士地打开车门示意蔚莱先上。他提起香港动物医生的就业情况,不知是无意闲聊还是有意试探,蔚莱不愿多费口舌,当下表明态度,“我现在工作就挺好。”

于相亲对象,她在说不切实际就此打住;于前面两位奋力撮合的人,她想告诉他们趁早死了这条心。

晓月不甘放弃,出来打圆场,“人往高处走,你有点追求。”

Sam是聪明人,未点破未追问,趁机转移话题。

蔚莱暗松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