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血幕

心脏被击破的禺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痴痴地朝面前的阿宴做着发声练习。

“凯……凯斯……”

它那僵硬的两手以一种虔诚的方式捧着阿宴扬起的头颅,眼角晶莹,眼光湿润。

被钢铁所包裹着的平津眼见一拳无法击毙禺山,冷酷地将铁拳从禺山的胸膛抽出。

肉眼可见的洞道贯穿了禺山的前胸。大量的血液在洞道内存的肉芽闭合之前激愤而出。

被挂上一层血色之纱的阿宴,终于从惊异中恢复神志,开始躲避浑身的血腥。

她试图逃开禺山冰冷湿润的双手,脖子却被禺山的手控得死死的,只好低头使劲擦拭着身上的污血。那些从禺山身体里喷涌而出的殷红血液却在她手中越擦越脏。很快,阿宴的脸、胳膊乃至全身都沾满了肮脏的血迹。

“胧先生,快走,这里不宜久留!”

卡伦带着胧妈蹲身穿过铁门的缝隙处准备逃离,却发现胧陵早已走到附近的储物架,取出了存放在其中的防身手枪。

他瞄准禺山的头部,决绝扣下扳机,发出精准一击。

在子弹嵌入头骨的那一刻,禺山的头因为子弹的冲击而稍微偏倚了些。

它缓缓摆正自己的头,不肯将目光从阿宴的身上移开。

被平津和胧陵夹击的禺山,浑身全无战意。

疯了……这些年轻人,真的是疯了!劳德发失去了视觉,只能凭听觉和气息的流动来揣测眼前的修罗场。

从胧陵手中飞出的普通子弹根本没有办法击穿禺山的身体。那颗子弹甚至不能让禺山洁白的皮肤染上它的戾气。

阿宴害怕极了!

不是因为禺山恐怖的巨大白色躯体,也不是惧怕被胧陵和平津的狠毒手段殃及鱼池。

而是因为禺山那张整洁到诡异的面孔,自始至终都是一副结冰的模样。从它眼中闪过的泪光竟像午夜昙花凋谢,不留一丝痕迹。

更重要的是,禺山此时此刻正控制着她的那颗脆弱的头。她脖子上的皮肤甚至可以感觉到禺山手指节间的硬茧,以及湿润的低体温。

“你……你要做什么?!”阿宴死命的想扒开禺山环绕在她脖颈之间的双手,虽然那双冒着寒气的大手并没有任何发起攻击的意图,只是就那么自然的放置在那里而已。

“砰砰砰——”

胧陵压着低沉的眸子,从侧面射来一发发子弹,颗颗命中禺山的脑心。

直至弹匣落空,他也没能动摇禺山的半分姿态。

“可恶!”

胧陵嫌恶地将空膛的手枪摔在地面。

他更嫌恶此时此地无能为力的自己。

他讨厌这种被贴上“无能”标签的感觉。

一颗颗无影的子弹在阿宴面前静止于禺山的侧耳,然后如陨石般和阿宴额头的冷汗一同坠落。

那双清明的眼睛不合时宜地存在于这硝烟四起的战场上。

阿宴无法继续与禺山的对视,她低下头,却一眼看到禺山胸前那个血肉横飞的创口已经愈合得连一丝多余的血迹都无从显现。

而喷薄在她身上的血渍,连同洒落在地面的一片片血泊,在一种以人类的知觉无法捕获到的频率中骚动着。

奇异的瘙痒从指间开始,延伸至阿宴体表肌肤的每一个角落。

阿宴挠着手臂上的奇痒之处,却越挠越痒。

不仅如此,还未彻底干透的血液似乎在她的手臂上蠕动。

阿宴以为这只是自己的幻觉,直到沾染周身的血液突然像是有了生命一般聚集在一起。

起先这些四散的污血只是集中形成一滴一滴的红色液滴。在看不见的丝线牵引下,这些液滴迅速汇和成一条条小小的细流。随后,细流与细流融合,变化为一道猩红丝绦,游走在禺山和阿宴之间。

这些从禺山身体中溢出的血液跟着周遭风息的形态旋转着,磨炼着自己倾长的形态,直至在地面形成了一个完美的红色喷泉圆环。

在乘风而起后,禺山那一片被遗漏在体外的血液丝绦终于拥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愈发增快的转速反过来让血液带动了风,在地面划下了一个犀利的圆环。

鲜血圆环将禺山和阿宴围在一起。

“放开我!”

眼看周围的圆环正从地面笔直攀升起一道血幕,阿宴的慌张无处安放。

她无法解开脖子上的那副冰楛,只能对面前的这个怪物拳打脚踢。

没想到这个冷酷的怪物竟报之以一个宽松的怀抱。

温热的触感缓慢地从胸前透出。在冰冷的皮肤之下,与人类相似的脉动正在阿宴耳边鼓动。

“宴,快躲开!”

胧陵呼喊着,举起从储物柜深处寻得的另一副机枪朝禺山的头部射去。

“砰、砰、砰——”

即便射道被计算得再精准,胧陵也无法伤及禺山分毫。

从枪口高速射出的子弹还没有触到禺山的皮肤,就已被升腾而上的血幕抵挡在外。

焦急的心绪已经堵在了胧陵的喉咙中。

除了不断朝那片遮盖着禺山与宴棠的圆柱型血幕射击,他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像无数只暴雨梨花针扎透他的自尊心,然后笔直朝他最隐匿的心底刺去。

星夜中最后一丝星光的消逝,也不过如此。

被海平面所覆盖的孤单小岛,也不过如此。

他以为自己生性凉薄,除了追逐星空,这辈子没有什么值得珍惜的东西。

那么,在心里来回牵扯的患得患失,又代表了什么呢?

胧陵麻木地朝禺山射击,荒凉的风刮过他的心头。

就连全副钢铁盔甲的平津也比胧陵的动作灵活许多。

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平津,面部被头盔密封得一丝不露。

无从表达自我情绪的他,如同不知疲惫的机器,用铁拳不断攻击着禺山的后背。

薄薄的一层血幕,抵挡住了来自铁拳80%的钢筋力道。想要再次戳穿禺山的胸膛,实在是难上加难。

阿宴透过即将覆盖视界高度的血幕,望向面目苍白的胧陵。

还没来得及向他发出呼喊,脚下的地面突然开始沉降。

在禺山那生硬却又坚固的怀抱中,阿宴和血幕一同消失在救护仓的铁门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