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再续前缘

果然不出密斯栗所料，这位年轻美女此次来拜访耿言的目的并不单纯，过了几分钟，就看见人事行政部门总监—施丽迈着小碎步，急匆匆地一路小跑、经过密斯栗办公室的门口，跑到耿言的办公室，一边试图让自己尽快恢复喘气的频率，一边还要强作镇定地用职业经理人的专业态度敲门。施丽就像一位身居后宫很久的老妃子，她不期待能够得到帝王的宠爱，只求她对于帝王而言依然重要，能够发挥自己的作用就可以。她是专门帮耿言处理各种棘手问题的心腹，例如员工劝退等劳务纠纷。她的出现更加确认了密斯栗的猜测：这位“女朋友”很可能是来问耿言要钱的。而她之前顾左右而言他的行为，一方面是试探耿言的口风，另一方面是因为耿言并不豪华的办公室布置让她心存顾忌，可能当初耿言当初在她面前营造的“成功企业家”形象，与实际情况并不完全相符。

事实上，对于像这样涉世未深的年轻女子来说，耿言是一家芈海市实体公司的法人代表、在戍锡市的高新技术开发区拥有一间三层楼的占地面积几千平方的工厂、公司有稳定的客户来源，而他本人住的是戍锡市黄金地段靠近湖边的别墅，在芈海市还有一间两百多平方米的公寓，平时穿戴的都是世界顶级奢侈品牌，这些都是非常吸引人的外在物质条件。但是很多男人在追求女人的时候，都会夸大一些自己的能力，就像孔雀开屏一样，除了吸引注意力以外，也希望能得到对方发自内心的崇拜。在职场打拼多年的密斯栗，对于耿言这些伎俩已经习以为常，这一招就像蜻蜓点水，不会在她心里激起波澜，但是对于来访的这位年轻女子来说，耿言在把她追到手之后所表现的态度上的落差，看来还是需要一些时间消化的，尤其是当她发现耿言在公司还有其他情人、并且办公室的装修风格并不像一位真正的大老板的时候。

大约过了半小时，这位年轻美女迈着说不清楚是轻盈还是矫健的步伐，非常迅速地走出了耿言的办公室，她正巧与密斯栗在走廊遇上。心虚地赶紧闪向走廊另一侧，避开密斯栗斜眼追踪着她的目光，逃跑一般飞奔而去。密斯栗心想：看来这位年轻美女得偿所愿、还是问耿言要到钱了，但是吃相可能难看了点，最近要注意耿言的情绪，不能再刺激他了。

密斯栗没有兴趣去质问耿言关于这位“女朋友”的事情，一方面她清楚自己的身份—只是情人兼秘书；另一方面，她再次通过这件事情确认了自己并不爱耿言。因为这一天恰巧就是密斯栗的生日—二零二零年八月十七日。耿言不仅没有陪她过生日，还让女朋友找上门，但凡有点脾气的，都会不开心，可是密斯栗并没有，她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觉得耿言有那么一点可怜，她觉得这个男人完全被自己的下半身给支配了，不仅公司里有情人，外面还惹了一身孽债，人家把他的老底都打听的一清二楚，知道不方便去他家，就来公司找他，打着曾经“爱过”的旗号，就可以向他索取自己想要的资源，而他很显然也并没有觉得这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事情的结果就取决于这个女人的胃口大不大，以及手头上是否掌握对自己足够有利的证据而已。以密斯栗对耿言的了解，他在冲动的时候根本就想不到保护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更没有对公司长远的打算，他所有的举动都无不在证实自己是个没脑子的大冤种，根本算不上是个职场精英。

耿言是个初中文化程度的人，出生在戍锡市的一个小县城，以他的话说，当初是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从小县城开始自己的事业，打下了坚实基础后，逐渐形成规模，在戍锡成为当地行业内的知名公司的领军人物。之后，他为了寻求更大的发展，依靠朋友牵线搭桥，到芈海市遇到了贵人蒋埠彩。芈海市是国际一线大都市，蒋埠彩又与芈海市第一汽车制造公司的高管有着紧密的亲戚关系，为了避免被调查，特地聘请了耿言作为法人来避嫌。蒋埠彩给了耿言创业的平台、与他共享自己的人脉，扶持他十几年间一步步把企业做大，从完全依赖人脉资源，发展到了现在可以有能力独立研发、接洽商务订单的程度。

耿言依靠蒋埠彩的平台实现了自身物质条件的快速飞跃，他不仅在芈海市买了房，还在自己家乡的黄金地段买了靠湖边的别墅。按理说，把企业经营到这个阶段，耿言应该是一个专业的职场干将，但是奇怪的是，在密斯栗眼中，他身上几乎没有任何吸引自己的特质，密斯栗总觉得他做事情没有逻辑和章法，性格上还略显冲动，不擅长提前做计划，往往做决定就是拍脑袋，想到哪里就做到哪里。如果说有什么优点的话，那就是在初识他的时候，会给人“憨厚”的感觉，耿言的脸型由于中年发福的缘故，略显圆润，但是他的浓眉大眼和厚嘴唇确实给他增添了不少男子汉气概，也让他圆润的脸蛋看起来并不油腻。但是一旦接触一段时间，就会发现耿言的男子汉气概其实是错觉，他的精明世故以及小家子气是深入骨髓的，他可以自己全身上下，从T恤到鞋子，穿得都是一线奢侈品大牌，但是一到给公司员工发工资的时候，就会开始各种诉苦。密斯栗没少听到他在自己面前抱怨经营企业的不易，这点也是让密斯栗没有办法真正爱上耿言的原因。

密斯栗出生在芈海市，姓氏随母亲，由于母亲要下海经商，无暇分身照顾，因此密斯栗是从小与舅舅密海一家生活在阜徽省的省会双乡市，家境算是中上等水平。因为户口的原因，密斯栗在初中三年的时候被通知，高中必须回到芈海市继续读书，虽然教材完全不同，她依旧通过自身的努力考上了排名前八的高中，之后因为芈海市掀起了一股留学热，密斯栗凭借自己在英文方面的优势，考上了澳大利亚的大学，并且取得了优异的毕业成绩。她自己是个从小就不愿意到处诉苦、取得别人同情的女生，凡事遇到了难题，她会衡量自己能够解决的可能性是多少，并且会尽力去靠自己解决难题。密斯栗对于自己的要求都很高，自然内心无法爱上一个在经济上依赖年长女性，并且会在企业经营问题上向自己秘书诉苦的男人。

密斯栗的职场起点也不算差，她刚一回国，母亲就帮她在芈海市买了房、安顿好了生活；而工作方面，在舅舅密海的安排下，她一毕业就进入了一家世界500强的外企上市公司工作。从管理培训生作到亚太区副总裁助理；在此期间她还自学考上了国家211重点大学，拿到了硕士文凭；而后为了寻求发展，她跳槽加入了世界名列前茅的知名猎头咨询公司—“约翰约格”（英文名：John Joerg)，作了资深合伙人助理；接着又进入了生命科学领域内排名第一的公司—“安体生物”（英文名：Antibody Technology，简称：安体)，作为亚太区总裁执行助理兼公司的行政经理，也算走到自己力所能及的“助理”职业顶端。

总的来说，密斯栗直到离开“安体生物”的职场经历都是比较顺利的，有好几任老板都很相信她的能力，给了她机会去发挥。在“安体”工作的将近三年时间，她有幸遇到了心目中最优秀的老板和同事。她的老板蔡华，手握世界三大名校的硕士文凭，把公司从零做到中国市场数一数二。他会讲很多动人的故事，不论是客户还是代理商、是他的朋友还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都被他的个人魅力深深吸引。

可惜好景不长，密斯栗加入公司快三年的时候，蔡华身为中国区的开荒牛，被美国总部的创始人兼CEO（首席执行官）过河拆桥，他列举了蔡华很多对于公司发展作出的不当行为，开了很多相关会议进行高层内部讨论，导致其被迫离开了公司，而密斯栗作为他的心腹，也只能重新寻找新工作。

密斯栗也不是没想过留在“安体”，但她从来没有忘记，自己是蔡华的助理，虽然说起来发她工资的其实是美国总公司，但是她心里只认蔡华是她的老板，她知道美国总部对蔡华不公平的评价，自尊心的驱使让她无法对美国总部派来的“狗腿子们”俯首称臣。那些想留在公司继续工作的同事们，都和她保持着友好的距离，既不欺负她，也不亲近她。密斯栗心中明白，这种友好的疏远已经是同事们能为她做的、最大限度的事情了，毕竟大家在芈海市打拼都不容易，在这种情况之下，大家都在观望公司的政治走向。

所幸，密斯栗寻找新工作花费的时间并不长，虽然她已经三十四岁，年纪不小了，但在职场上只要没有跨入三十五岁的门槛，就还算是有年龄上的竞争优势。

在她辞职离开安体、入职新公司的半年时间以来，每天上班几乎都是眼泪汪汪地走到新公司楼下，擦干泪水再上楼，她控制不住地想念以前的老板和同事，那些美好的回忆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密斯栗人生第一次去东南亚，第一次主持年会，第一次获得网球团体赛第一名，等等等等。而经过这半年的发酵，所有美好的回忆都变成了煎熬，密斯栗心里很绝望，她觉得可能这辈子也没办法再见到蔡华了。在他们共事的期间，他尊重密斯栗，耐心地发微信语音教导她所有的工作，从不责骂她，还给她很多与优秀人物合作的机会，让她很有成就感。最重要的是，蔡华每年都会记得密斯栗的生日，哪怕身在美国，也会计算好时差给她送祝福。

怀揣着这些美好的回忆，仿佛自己从未与蔡华分开过，而耿言也从未在自己的生命中出现过一样，密斯栗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生日这天终于在密斯栗煎熬的心情中走了个过场。

第二天，密斯栗到达了办公室，像往常一样比耿言早到半小时，打开他的办公室，帮他一大早就准备好温热的蜂蜜柚子茶，然后把鱼油等保健品放在旁边。没想到今天蒋埠彩也早早就到达了办公室，无所事事地坐在耿言办公室的沙发上，也在等待着耿言的到来。直到耿言和施丽一同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施丽拿着几份看起来像是合同的文件，准备向耿言汇报。密斯栗见到这个情景，心想：“这八成是为了昨天那位年轻美女准备的【赔偿合同】，以耿言这么抠门的性格，他八成是想分期付款。”于是她识趣地走出了办公室，轻轻带上了房门，留下蒋埠彩在里面。不久，蒋埠彩也走了出来，然后很重地带上了房门，听得出这对于她来说是新闻，但是事已至此，她也没有办法、只能接受。

虽然身份暂且算是情敌，密斯栗内心对蒋埠彩反而产生了一丝同情，这种心理与身份地位无关，而是对女性同胞的一种同理心。从客观事实来看，耿言现在的一切努力成果都建立在蒋埠彩给他提供的平台基础上，按理说耿言至少应该好好发挥他的作用—认真经营企业，以及在蒋埠彩所在的同一家公司不要再找其他女人，这也是对于他们关系的一种尊重。虽然从本质上来说，他们之间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因为也不是很多有野心和能力的男性希望靠年长的女性上位，耿言在这方面算是心态非常好的，但是这个世界上男人只要有钱或者权力中的一样，就不会缺女人，耿言完全可以在公司外面找大把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不必让蒋埠彩知道和承受心理上的伤害。密斯栗不理解他们之间的相互模式，耿言对待蒋埠彩以及她的这种态度，看似是绝对的坦诚相待，但是背地里发生的却是对于关系的背叛，这难道不是一种极度矛盾的心理么？这样做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又有什么益处呢？

就这样一天浑浑噩噩地过去了，密斯栗准备下班去健身房酣畅淋漓地运动一番，好忘记给耿言这种老板打工的糟心。这时，微信里神奇般地弹出了来自蔡华的消息：“你今晚有空一起吃饭吗？”

时隔半年，密斯栗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她实在是不敢相信眼前的现实，毕竟之前发了那么多条消息都石沉大海，没有回音。密斯栗以为，她和蔡华已经不在一起共事了，她以为自己已经被遗忘了，这段缘分也相当于已经过去了。但是此时，她觉得之前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蔡华不仅没有无视她，相反，心里还很惦记她。密斯栗控制着内心的震撼，她颤抖着双手，但是用力而坚定地捏着手机，生怕它突然滑落，她快速地用指尖滑过键盘，回复道：“好的，老板，我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