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来到敦煌了,她跟我想的,很不一样。她比我想的,更加干净和纯粹,更加温软和神秘。我还没有去莫高窟和鸣沙山,没有那么着急去揭开她的面纱,就已经深深的被她所吸引。她用穿越千年深邃的目光注视着我,我坐在几千年后早就不被尘封的古城里,仰望着天窗落地的星光,写千年的故事,看千年的人,等千年的你。
也许,再来也是梦一场。七喜和芬达的爱情故事,我写了很久,直到泡沫不再满溢,甚至再摇晃也泛不出涟漪,我明白心底里沉淀的东西,已经是驼铃声声叫不醒,沙浪涛涛画不出,即便我穿越千年来见你,你也不曾记得我模样。我就像沙雕的候鸟,失去了方向,再怎么扑腾翅膀,即便每扑腾一下,就少一块身体的结晶,也唤不起沉睡的你。不如就此忘记吧,埋在海浪的记忆里,睡在沙涛的怀抱里,躲在岁月的年轮里,缩在鲛人的眼泪里。也许,就像这样,像梦一场,就好。
也许,再来也是梦一场。我少年时张牙舞爪,青年时踌躇满志,中年时淡定如菊,老年时清澈见底。鸢飞戾天见山是山,鱼翔浅底见水是水,忽如一夜春风来,见山还是山,巴山夜雨涨秋池,见水还是水。但是当一天我见了你,从此山不再高,路不再远,世界有了颜色,生命布满光泽。我见山不再是山,见水不再是水,山里是你的歌声,水里是你的影子。山不如山,水不胜水,山山水水都是你,山山水水都没你。你看我写的故事都是你,却不像这敦煌一样,能大声的呼唤你。也许,就像这样,像梦一场,就好。
也许,再来也是梦一场。敦煌,没来之前,是一场梦,敦煌,来了之后,是一生。沉睡的沙丘,仿佛少女的身体,漫山的驼铃,好似母亲的召唤,割脸的风沙,那是情人的吻别,寂静的客栈,没有花开的寂寞。时间在你身上划开了伤口,你把它变成曼珠沙华,战争在你脑海里留下了伤疤,你把它变成了洗尽铅华,骚客在你裙底歌以咏叹,你说我们只如初见。你不爱名,却名垂千史,你不贪财,却满身金甲,你不恋旧,却历久弥新。也许,就像这样,像梦一场,就好。
有人说我文风浮夸,夸夸其谈糟粕文化,有人说我好高骛远,空谈理想不展抱负,有人说我强拉硬拽堆砌成愁,但是我活的就是自我,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不想再迁就任何人,不想在世俗的风波里流转,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这短短的几十年,终将逝去,为何不大胆一些?踏破青山揽日月,胸怀天下走四方,见未见之人,尝未尝之味,读万卷之书,弃功名利禄。凡人都躲不过七情六欲,都逃不了吃喝拉撒,美人便秘,与常人无异,英雄酣睡,与凋叟无别。人皆循环里,洒脱向关外。谁说西出阳关无故人,天下何人不识君?
初见敦煌,又见敦煌,再见敦煌。千百年来你就在我血液里流淌,盛唐到现在不过短短千年,我再等你千年又何妨?凿壁开窟,是为莫高,鸣沙奏乐,有一月牙。听闻你折戟沉沙,听闻你错杀芳华,听闻你曾失风化,听闻你无处繁花,听闻你驼铃声声似耳语,听闻你狂沙漫天像魔障,听闻你澄彻如玉似洞庭,听闻你旱柳依依赛江南,听闻你满窟都是天下事,听闻你满眼都是古今史。沙漠是你的脸庞,月牙是你的眼眸,骆驼是你身上的虱子,你一睡就是三千年,三千年一翻身,于是才有了天涯的尽头是风沙。你可曾想骆驼会跳舞,跺着轻盈的步伐,你可曾想风沙会歌唱,诉说古老传说。佛陀弟子阿难,有一动情故事,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但求此少女从桥上走过。于是,一眼,万年。善之善着不为恶,恶之恶者不伪善,人人皆可成佛,只要你真心向善。人人皆可成真,只要你淳朴如初,像这敦煌一样。
敦煌,再见也是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