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上元节已经过去数日,长孙月微早已回了滨海,然而何仙林的要做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在一处桃花盛开的别院之中,何仙林正在亭子中躺在摇椅上,左手拿着一本书籍看着,右手边放着一些点心。
这是北平王给他安排的住所,老是住客栈也不是个事儿,老头儿倒是曾叫他直接去王府上住,何仙林知道这老头又想省银子,怎么可能让他如愿,于是在远住所时挑挑拣拣,翻来覆去的选,最后选定了这里。
话说何仙林小书看着,小酒喝着,王平从园子里急匆匆的走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何仙林点了点头,问道:
“父亲的大军如今到哪儿了?”
“大王的军队如今应该已经渡过澜沧江了,今年春来早,应该没有大碍!”
何仙林合起了手中的书,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庭院中洒满一地的桃花问道:
“前日我叫你查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北平王只有一子,名叫李淳,年方二十六岁,此人曾三次入朝为官,却又退了出来,生平好美人却不贪美色,好美酒却千杯不醉,人送外号逍遥侯。昨日应该已经回府了。”
王平躬身回道
“嗯,咱们得去拜访一下这位逍遥侯爷!”何仙林放下手中的书籍,天空中淅淅沥沥的飘着毛毛雨,昨儿才下了一场大雨,将园子里的桃花打落一地。
给长孙姑娘写的信,也应该快到了吧。
“你这逆子!上元节不在家中,却跑哪里去了,当是没有个家了不成!”
何仙林在丫鬟的带领下,还没进入王府内庭,就听见李城的声音远远传来。
“我哪里敢?只是节前去玉山赏雪,回来时竟巧遇凤儿家哥哥,说是家里新请来一个戏台班子,唱那霸王别姬!又盛情相邀,我知凤儿也想回家看看,于是就去了。”
何仙林此时已经走进了内园,看见一个年轻男子一只脚脱了靴子,一边拿着桌上的水果嬉笑的吃着,李城站在桌子旁边,胡子都被气吹起来了似的。
“谁知那唱的真好,还一唱竟唱了半月有余,昨儿还说要接着唱孟姜女呢,儿子惦念父亲,不敢留念,故赶了回来!”
气得李城就开始满屋子乱窜,找他那打人的鞭子,好家伙,李淳见势不妙,鞋也不穿,提着鞋子就往外跑。结果一头撞进何仙林怀里。
何仙林万万没想到,堂堂北平王世子,竟然是这副德行,一副放荡浪子的形象。
李淳不认识何仙林,正要问,李城已经发话了:
“贤侄来了,里面请坐。”
何仙林扶起李淳,假装疑惑的问道:
“大王,这位是?”
李城有些尴尬,家中出了不孝子,浪荡无行的样子还被外人撞见,不过也没有办法,生了这么个不争气的玩意儿。
“这是犬子李淳。”说着又对李淳呵斥道
“还不穿好鞋!”
三人进了正堂,丫鬟沏了茶,何仙林才说到:
“节前家中送来一些东西,有些上好的江南好茶,我平日不爱饮茶,故给大王送来,全我叔侄之情。”
李城听说江南来的好茶,也是颇为心动,因为地处北方,每年也能收到一些江南过来的好茶,不过数量也不会多。
于是笑着称谢,正欲说什么,门外急匆匆进来一个士卒,在他耳边说着什么,李城吿了辞,便急匆匆出门去了。
只剩下何仙林李淳二人,何仙林本还未开口,李淳突然问道:
“你就是那个青州来的?”
何仙林应了声是:
“没曾想,公子与令尊感情甚笃,令人羡慕不已。”
李淳端起手中的茶杯,放到鼻子前闻了一闻,然后抿了抿,一饮而尽后回味道:
“好茶,我素日以来一直都是这般,今日让兄弟撞见,倒是闹了笑话,不过父子之间礼节太多,岂不少了许多温情!”
何仙林这才认真的打量了这个公子哥,表面混账无羁,实则心里明白,搞不好刚才李城那气急的举动,都只是做做样子,人家父子舔犊情深。
“哈哈,世兄果然妙人,不拘俗礼,弟听闻兄曾三次入朝为官,却又三次辞官,今日见兄,果然是洒脱之人。”
李淳若有意味的看了何仙林一眼,怆然道:
“不怕弟笑话,头两次是被人排挤出来的,固然也有看不惯官僚作风的情况在里面,但是朝廷已是病入膏肓,我虽有雄心壮志,却也无力回天。”
何仙林深深明白其中的道理。
“后来便辞了官,回到定州,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
“世兄家大业大,可不要失了志气。”何仙林笑吟吟的的安慰着李淳。李淳只是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在李淳看来,当今乱世,不管是打赢打输,对天下苍生来说,都是极其痛苦的一段历史,即便是要想施展抱负,也不得其时,现在这个世界,谁还关心百姓过的怎么样,社稷崩塌,叛贼祸乱,朝廷中多是奸佞小人,上行下效,这样的朝廷早已糜烂不堪。
“我观兄也是洒脱之人,怎地如此迂腐,兄坐拥定州,足下兵士无数,能征善战者亦不在少数,何不。。。。。”
何仙林话未出口,李淳急忙嘘了一声慌道:
“贤弟住口,这要是让我那父亲听见,不死也要脱层皮!”
何仙林笑了笑立即站了起来拱手说道:
“哥哥莫要惊慌,听闻春流坊里的琴萧二绝乃是这定州风韵所在,却不曾去过,今夜酉时,恭候哥哥指点!”
说完转身出了门,何仙林心里大定,此事基本已经成了,今日来此目的,就是要试探这李淳。
春流坊,一个让多少男子流连忘返的地方,夜夜笙歌,莺歌燕舞,何仙林租了一条不大不小的花船,请了几个清客弹琴弄萧,直到王平等到李淳,何仙林才吩咐开船。
待到酒食上桌,何仙林退下所有人,这才举杯对李淳说道:
“请!”
李淳不语,猜不透眼前这位青州来的公子哥儿来这种地方做甚,只饮下杯酒。眼睛看着何仙林,意思是问,你请我来此做甚。
何仙林拿起筷子说到:
“如今朝廷无力,致使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兄不知,那日我自青州而来,目睹路边流民易子而食,以尸做饵,以图野狼之肉,心中甚痛。”说完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又做了一个请酒的手势,
“说难听些,我等能还能在此莺歌燕舞之地,还能酒足饭饱,皆因祖上功德,实非我辈之能。”
李淳这才听出点道儿来,举起酒杯,郑重的看着何仙林道:
“请!”
酒过三巡之后,李淳这才叹了一口气,一拍桌子潸然道:
“这几年,我游遍大江南北,见过无数的家破人亡,眼看叛贼四处劫掠,我这心中……哎!”
“兄何必如此,我等读书之人,本该建功立业,今日邀兄前来,自是想要提醒哥哥,”说着端起酒杯走到船窗前,意味深长的说到:
“想那汉高祖,而立之年还是一地痞无赖,我等正该意气风发之时,何故做此儿女心态!”
“想要做番事业!手中就得有权!要知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此话一出!李淳手中杯子都被吓掉了,深吸一口气,然后平静的问道:
“你可知单凭这局话,便可受抄家灭门之罪!”
何仙林毫不在意的笑了笑:
“我当然知道,当然,如果朝廷还有能力来收拾我这等人的话,也许未必有我兄弟二人这一番交谈!”
“想要为天下苍生做一些事情,不是捧着几本圣贤书便能做到,自古以来酸文腐儒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如果靠舞文弄墨抨击贼人就能换来一个太平盛世,天下早就太平了,”何仙林轻轻拍了拍李淳的肩膀,意味深长的笑着问道:
“哥哥比我多读圣贤书,圣贤书里有没有写,哪个太平盛世的前身不是血流成河,皑皑白骨堆积出来的。”
几句话如重锤一般,捶在李淳的心口,只得呆呆的脑海里反复回想着何仙林的这句话。但是何仙林已经走了出去。
“兄如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多和令尊交流,兄若想明白了,弟就在竹马别院!”
待何仙林走远了,李淳这才回过神来,夜幕已经完全降临,流莺的歌声愈演愈烈,船已不知何时到的岸边,李淳失魂落魄一般,摇摇晃晃出了春流坊。
“大公子,大王给公子留的人,我已全部安排妥当,竹马别院背后有一条路,可以直通碧灵山,碧灵山背后是一处绝壁,不过我已派人安排了绳索。下到半山腰,不消半刻钟,便可走到大路上,我已提前备好马匹!请公子放心!”
何仙林泡着脚,闭上眼睛道:
“此事务必要隐蔽!断不能让人察觉!”
“是!”
“去休息吧。”
王平退了以后,何仙林眉头轻皱,想着想着,竟然就这般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