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助阵八面鼓,虐杀十二缠

知了峰的前院,立着一块白石、一树从山下移栽的瘦黄梨,余下,只有赤土。

李青卓与林一芙跌坐在院中,像是从猛兽的利齿下得幸逃生一般,身上的衣服尽是裂痕,露出血红、乌青的伤来。鬼侍郎跪在他们面前,垂着头,枯黑的手撑着地,掌下是一把无鞘长剑,四颗蛇头骷髅攒聚为柄,剑头已然紫红。

宋茗的眼睛里湿着,盛满了紫红的光芒,嘴唇却干的厉害,她想了想,问:“青铜呢?”

字字千钧,鬼侍郎与李青卓夫妇的身量都矮了下去。大恸攻心,鬼侍郎的邪气散逸出来,李青卓夫妇也口吐鲜血。见状,鹿鹤仙人弹指,两点灵力飞入李氏夫妇体内,护住他们的心脉。宋茗抢到小黑身前,一手扶着他的头让他靠着自己恢复气力,一手探进那黑雾般的邪气里。

于是,众人眼见着黑雾散开又凝结,墨画一般展现着此前发生的场景。

昨夜山下,鬼侍郎领着小鬼摸到“十二缠”前,还未及反应,那层层缠裹的围城中就涌出模样怪异的鬼怪来,当中托着一个披头散发、满口獠牙的厉鬼。厉鬼为首,鬼兵前驱,浩浩荡荡向鬼侍郎这边扑来,宋茗不在,鬼侍郎便是掌兵首领,南司楼的小鬼们拼死护住他,一时间,惨叫声四起。

“小鬼,你这个资质,该是有一把骨寒剑的。”不多时,厉鬼便把鬼侍郎踩在脚下,扯破他的衣服,将手指刺进他的脊背中,摸到一把蛇头骷髅,笑言:“你看,它在这呢。”说着,厉鬼生生抽出那柄寒骨剑。

长剑离身,鬼侍郎的身上只剩下痛感,每挣动一下,痛感便加深一分,但他仍伸直手,抢夺那把属于自己的剑。

厉鬼双手捧着剑身,感叹不已:“这么好的寒骨剑难得一遇啊,你死的时候得有多惨啊,啊?哈哈哈哈哈哈……”

无暇思索往事,鬼侍郎在厉鬼脚下把身子折起来,奋力用枯枝一样的指尖触碰剑身。

墨画演绎至此,互相依靠着的李氏夫妇回过神来。李青卓道:“我们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赶到的,青铜不愿相见,但我们想,若是救了南司楼,也就等于救了他。”

正如所言,李青卓与林一芙赶到后,便以夫妻剑阵逼向厉鬼,虽然不敌,但分了厉鬼的心神,让鬼侍郎得以脱身并夺回寒骨剑,南司楼的鬼兵们为此高声叫好。

“哈哈哈,见识短浅的小鬼们,寒骨剑不开刃还不如人间的一把废铁呢。瞧你们这样子,鬼侍郎应是没和你们讲过,此剑开刃唯有一法,”

“你闭嘴!闭嘴!”鬼侍郎大喝。

厉鬼提高嗓门:“那便是有鬼甘愿死在剑下。你们敢吗?”

“敢!”南司楼的鬼兵们异口同声。

厉鬼又笑起来:“无知者无畏啊,死在寒骨剑下,便烟消云散、不入轮回,什么也留不下来,这样也敢吗?”

“敢!”南司楼的鬼兵们不曾犹豫。

反倒是鬼侍郎着了慌,急忙把剑避开那些扑上来的鬼兵们,“疯了!疯了!快让开!滚开!”

厉鬼横身卧下,看戏一般瞧着。李青卓与林一芙意欲攻其不备,厉鬼张开血口俯身去吞,陈青铜忽然现身,挡在兄嫂身前。

“青铜,姐姐来了吗?”鬼侍郎护着剑奔来。

“我心里放心不下……我、我没上山。”陈青铜的身子掉在李青卓的怀里。

“你该上山的,我们奈何不了……”赶到跟前的鬼侍郎这才看到陈青铜的模样,他被厉鬼的的尖牙顶穿肩胛,粘稠的尸毒像蛛网般一点点蔓延、吞没着他。未等他们作出反应,厉鬼忽然啸叫,猛烈的风旋有着撕裂人鬼的力量,若不是陈青铜在刹那间死死抓住鬼侍郎,他们也会被冲散。

漫天的沙尘中,陈青铜的声音急切不已:“鬼侍郎!别犹豫了,在我化为这厉鬼的傀儡之前,快用这寒骨剑杀了我!”

“你疯了!快放开!”鬼侍郎想躲,陈青铜却在黄沙中紧紧抓住剑尖,抵住自己。

“连那厉鬼都一眼看出来这是寒骨剑开刃的好时机,你还想错过吗?鬼侍郎!你、你就当成全成全我……”陈青铜跪了下来,他的半张脸已经被黑色的蛛网覆盖,神情都变得狰狞起来,而在鬼侍郎的身后,伤重的李青卓和林一芙,哭泣不止。

寒骨剑顶入陈青铜墨影的一瞬,宋茗拂袖,邪气消失,她一言不发,飞下知了峰,鬼侍郎执剑跟上。

远观“十二缠”,屋舍连绵成环,一环套一环,大环套小环,由此十二缠,隐在黄梨树林间。想来是敌人按兵不动,此前宋茗领南司楼从此过,丝毫未曾察觉。此时,“十二缠”由内而外透着森森邪气,越往内邪气越重,天上有厚厚的乌云压下来。

黄梨城内忽然响起鼓声,就在这鼓声里,宋茗从天而降,落入第一缠。这里守着的是鬼化后的云牵月,有人性没人样,宋茗在他扑上来时一剑斩杀。跃至高空,宋茗又落入第二缠,未及落地,鬼化的季牧阳就血口大张冲着她飞来,她把剑对着那喉咙就扎进去,一直扎到地上,将季牧阳裂成两半。“锦书”本就有瑕疵,这一扎困在地里,恰好南司楼的小鬼们破墙至此,宋茗示意它们拔剑,自己再度跃至空中。

第三缠内除了水上的独木桥,就没有落脚的地方,宋茗用白练将自己束缚在墙头,左右看过,水上水下都不见异动,便施咒把这一缠的水冻住,一一挑出冰下显出的黑影——皆是水鬼,用白练悬在高处,任其曝晒。

片刻不停,宋茗落至第四缠,短暂的诡异的安静之后,就有一只饿死鬼叫嚣着爬来,速度极快,宛若野狼,宋茗丢了一只链锤入其口,挡住一击,迅速退远,在它吞下链锤之前飞刀入腹,击中要害。饿死鬼仓惶堵住腹上的洞口,却无济于事,空洞的腹中排出恶臭的气来,它直直倒下,口中的链锤发出“咚”的闷响。

捂着鼻子飞离此处,宋茗翻身落入第五缠,此地驻守的长舌鬼正梳理着垂在外面的绸缎般的舌头。抬眼见到闯入者,那长舌便如剑、如鞭一般飞击而来,咻咻有声,最后却只软软地舔了一下来人的脚尖。原来,宋茗看清是长舌鬼后脚尖一点就跳起来,手上变出画戟就转着身子扔了出去。那画戟斩断了长舌?长舌断了还能长,宋茗直接削去鬼脑,断了长舌的根。

当落入第六缠的时候,宋茗面对的是一面又一面镜子,镜中鬼叠着宋茗的镜像一会儿从左边来一会儿从右边来,模样也有男有女,有老有小,表情木然,笑声凄厉。此番景象刺激得宋茗身上打颤,忙捏拳咬牙,使起扫堂腿来,仙力随着腿风击碎了满满当当的镜子,手执男女老少四个提线木偶的镜中鬼沿着墙想逃走,被宋茗一拳打死,顺势提着飞过墙头,落入第七缠。

第七缠的屋舍布置讲究、温馨,看上去是王公贵族家的闺房,但正中坐着的却是有着三尊女儿头的三头鬼。三尊头还都不一样。宋茗马不停蹄赶到这里,已然出了汗,她一手擦汗一手提着那死掉的镜中鬼。闺房外,一双眼睛盯着三头鬼;闺房内,三双眼睛盯着青仪君。一时间,四下只有宋茗的呼吸声。耳听着身后自家小鬼们的动静越来越响,宋茗不敢耽搁,把镜中鬼扔向对面,同时分身散开。三颗头各自追着一个,张口就要咬脖子。眼见着妖分身就要被咬到,一支箭射中这颗头的脑后,另外两颗头也应声定住,落在地上。

要说,真是托了镜中鬼的福,它的尸身被甩出去后,手中玩偶被摔裂了,小人的木脑袋滚到闺房的阶上,不小的动静让三头鬼的有识之头先做出反应,叫人一眼就看出来擒贼先擒哪颗头。

宋茗的妖分身抹着脸上溅的血污,啐道:“呸呸,人先妖鬼四个分身,数这人分身有力无术,想不到,啊呸,力气还不小嘛。”

人分身把箭筒扔在地上,一边跑向对面的墙一边招呼着:“别废话,快回来!”

分身合一,宋茗飞檐走壁,往第八缠下面落,脚未沾地,就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响,意识到什么,回头就瞧见一个多足鬼从高墙上爬下,乌口大张、列满黑牙。宋茗被逼连连后退,摔在地上,迅速翻滚,躲掉多足鬼砸裂地砖的一击。宋茗把力量凝聚在腿脚上,快速跑动,躲闪着对方的追击,寻到反击的空隙,她高高跳起,把所有力量转移到手上来,长棍显现,宋茗执棍猛击多足鬼的腰椎,断了对方的根骨。宋茗同木棍一样跌坐在地,粗喘着,慢慢地把气力匀至全身。

鬼侍郎领着小鬼们再度破墙追上宋茗,群情激愤,要去拿下厉鬼,宋茗喝止:“站住!你们一动,耗的不是我的力气啊?乖乖收拾那些虾兵蟹将吧!”眼前正好有一扇门,宋茗推门进了第八缠,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对面的矮墙,阳光没遮没拦的照下来,在地上投下很大的一片墙影。宋茗本想踩阳光处,却像是烫脚一下缩回来,拿手摸了摸鞋底,接着纵身一跃,跳进墙影里,只见她的脚底金光一闪,那墙影有一大半倏忽缩成一团,疯狂打转,痛苦的嘶嘶声随之传出,很快,影子鬼便烟消云散。

“好!”南司楼的小鬼们在门另一侧叫喊着,宋茗摆手道:“闭嘴,给我省点力气!”

接下来,第十缠的蛇颈鬼被满墙飞的宋茗勾着将脖子伸到了最长,又被仙法藏在云层后的大刀落下,眨眼间就劈下这节蛇颈。第十一缠的怀胎鬼按捺不住杀心,翻过墙头逼近宋茗,谁料对方嫌弃它不够快,袖出长鞭勒住她的脖子拽至近处,狠狠勒断,鬼婴破腹而出也未及她反手剑的速度。

厉鬼端坐在十二缠的祭坛上,一层层鬼兵将它护住。

“窝囊。”宋茗丢下不屑的白眼,转身离开,厉鬼刚想喝住她,却觉得四下黑压压的,头顶生风。

实心仙塔落下,将祭坛盖得严严实实。

宋茗走出十二缠,走进黄梨小城,走上摆着八面鼓的祭台,拍了拍仍在埋头敲鼓的此地汉子,轻笑着宽慰:“壮士,不负所托。可以歇歇啦。”

汉子又哭又笑,祭台上的白旗白幔宛若依依柳条,随风轻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