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言

赫尔曼·麦尔维尔（Herman Melville，1819-1891）是19世纪美国文学的重要作家。自20世纪二三十年代起，美国出版了一批专门介绍和研究麦尔维尔的书籍。起始，大多学者只注重生平研究，以考证的形式挖掘和整理出版与麦尔维尔及其创作相关的人与事。这些早期著述虽然没有着眼于麦尔维尔创作中蕴涵的深刻命题和深远影响，但对日后进一步研究麦尔维尔，不断开掘其深邃的思想宝库奠定了基础。真正的麦尔维尔研究高潮是在20世纪四五十年代之后才逐步形成的，麦尔维尔从此“步入”了美国经典文学的殿堂，不仅受到普通读者的关注，而且也成为美国大学课堂教学和学术研究的专门话题。随着20世纪西方文学理论的兴起、发展与转型，麦尔维尔研究也显得格外耀眼，越来越受到学界关注，出现了一大批研究力作，从不同角度诠释麦尔维尔的创作及其文学思想。

如今，美国麦尔维尔研究仍方兴未艾，而我国的相关研究不仅相对滞后，而且还比较小众。研究者大都只注重分析麦尔维尔的悲剧思想，将其纳入象征主义视野，侧重个案研究，即便近年来个别学者开始尝试用生态批评理论解读其作品，但仍缺乏整体观照，往往比较孤立地看问题。在研究层面上我国学者的研究与国外学术界严重脱节，缺乏当下学术视野。正是基于这样的前提，我们设计了“赫尔曼·麦尔维尔的现代阐释”这一课题，希望把麦尔维尔研究置于当下学术语境，并站在意识形态的高度，对迄今为止的资本主义文明进行再审视，在话语的层面上进行历史的重构，以便呈现一个更为完整的麦尔维尔文学世界。

本课题研究首先追寻麦尔维尔创作思想根源，考察他同美国社会、文化、文学传统之间的关系，论述他的创作方法与世界观的关系以及他与英国传统文学之间的渊源，为解读麦尔维尔文本世界搭建一个历史、文化和思想框架，再从主题思想、人物创造、创作方法等方面宏观研究麦尔维尔的创作和艺术成就，重新给他定位。

阅读麦尔维尔富有思想的文学名篇着实是一种愉悦的体验，既能感受其博古通今的文学素养，又可以领略其中深刻的哲理和复杂的政治文化内涵，就像接受一次智慧的洗礼。无论他的《泰比》（Typee，1846）、《白鲸》（Moby-Dick；or The White Whale，1851）、《皮埃尔》（Pierre，1852），还是在身后发表的《比利·巴德》（Billy Budd，1924），无不让人感到震惊。麦尔维尔创作所经历的不同语境可以让我们全面了解他的文学世界，也有助于我们从不同角度考量具体作品的生成语境，进而把握其整个艺术世界，认识一个不同层面的真正的麦尔维尔。

麦尔维尔的文学真实性和作家身份也是在对复杂的人与事件的叙述中逐步得以确立的。他始终把创作置于一定的历史文化语境中，别开生面地叙写自己的观感和阅读经验，既创造了一个具有丰富内涵的文本世界，又表达了自己对身处其间的历史和时代的深度思考。而认识和把握麦尔维尔的创作实践和文本观可以为我们全面解读其文本内涵提供某种认知框架，即可从哲学、历史和文化等不同语境加以观照。

麦尔维尔对生存问题的理解非常别致。他借《白鲸》的主人公以实玛利之口道出了对现实的不满和寻求解脱的出海目的，言辞不乏幽默冷峻。重要的是，他通过对出海后前途未卜的未知的预测，直接对人类生存困境提出了拷问，并流露出某些不容乐观的担忧和悲观思想。麦尔维尔的作品往往表达的是一种深厚的历史感。他不仅迷恋古希腊和古罗马文明，悉心阅读和了解经典历史文献、文学作品和神话传说，而且在自己的创作中不断加以引用，成为美国经典文学中用典最多的作家之一，大大开启了作品的想象世界。应该说，历史是麦尔维尔创作的重要题材之一。研究麦尔维尔创作的历史题材可以加深对其历史意识的认识。同时，麦尔维尔不是那种肤浅的、思想简单的作家，而是一位有着深邃哲理思想的文学艺术家。他的小说虽然大都以远离美国本土的岛屿为背景，但城市似乎一直是他关注的话题之一，正如其小说《奥穆》里尽管没有直接描写城市生活，但作者对都市话题的影射并不少，故事的叙事者很像都市里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在南太平洋各岛屿之间流浪。麦尔维尔笔下的这类都市话题同样具有深刻的文化内涵，既表达了作者对人类社会龌龊肮脏生活形态的不满与排斥，又暗示出失去它会产生的失落感和眷念的复杂情感。城市的嘈杂、纷乱，人世间的喧哗与骚动对乐意在海上漂泊的麦尔维尔而言无疑就是永志不忘的记忆和难舍的参照知识谱系。他对城市生活细节的描摹及对其弊病的预测与现实主义小说所关心的主题基本一致。

美国性是麦尔维尔创作的又一特征。美国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资本原始积累的残酷性、对太平洋的探索与资源掠夺以及整个西进运动的扩张行径都是麦尔维尔看好的写作题材。他在一定程度上张扬美国人的秉性，也为美国的发展和强盛而激动，曾热情地欢呼民主与自由，但他并不盲从，而是目光敏锐地看到了美国的扩张野心。虽然他的政治立场在很多时候是含混的，但麦尔维尔对美国的批判还是显而易见的。在他看来，美国政府过于狂妄，甚至野蛮，打着“天命说”的旗号四处扩张，与其他欧洲列强共同参与侵略和压迫南太平洋土著岛民。美国社会不断出现的阶级分化和差异，以及随之而来的劳资矛盾和各种社会问题也一直使他感到困惑。麦尔维尔主张社会正义，同情工人阶级，对资本家敛财、残酷剥削劳动者进行抨击。可以说，他是美国文学史上最早以工人为主人公的小说家之一，在一定程度上对所处时代的美国经济、劳动和市场做出了应有的反应。麦尔维尔还表达了对黑人的同情，他从人道主义出发反对人性压迫，认为奴隶制不仅仅是美国文明的耻辱，其实更是人类各种压迫形式的代名词。

麦尔维尔放眼世界，其作品题材宽广、包罗万象，关注人类文明和普世价值。人世间的各种沧桑和人类居无定所的漂泊流浪一直是他感怀的话题。麦尔维尔带着“为何要出海漂泊求生”的疑问开始了自己的创作生涯，又凭着自己对文学艺术的执着而奋力创设了一个神奇的文学想象世界。他的创作丰富而瑰丽，无论是人物刻画、主题呈现还是意义揭示都是无与伦比的，向世人呈现了一个意蕴纷繁的文本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