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英格兰简史》

古不列颠

英格兰最古老的历史刻在它的石头中。从这些石头的地质中,我们得知,在很久很久以前,当加来海峡[1],其间没有海水流淌的时候,从地中海地区延伸到奥克尼群岛[2],其间就是一块完整的大陆。环状列石(即巨大的石堆)也承载着另一个秘密。在雅利安-凯尔特人到来之前,曾连续有两类人种在英格兰居住,他们在这里生活的故事被简单地记录在这些环状列石上,而当时雅利安人[3]并没有出现。雅利安人身材矮小,头骨的形状也不是很成熟。据推测,他们与出现在南欧的神秘人种巴斯克人[4]和伊比利亚人[5]同属某个人种,然而,在南欧的历史中这两个人种并没有得到考证。

雅利安人是何时到达英格兰,以上那些人种又是何时消失的,这两个问题至今是未解之谜。

两千年来,古希腊文明蓬勃发展,可谓达到了无可超越的地步。可是,古希腊此时却沉浸在自己已取得的成就中,他们浑然不知在欧洲大陆的北海岸与西海岸之间,正孕育着一系列神秘的岛屿。

在这迷雾缭绕、不为人知的地方,一支雅利安人部落——不列颠人(Britons)住了下来,他们就像美洲的印第安人一样,过着原始的生活,住在形如蜂巢的小屋里,并且在屋顶上面盖了树枝、砌了泥巴。当古希腊雕刻家菲狄亚斯[6]雕刻帕特农神庙[7]里的神像时,这些早期不列颠人则正用敌人的头颅装饰他们的住所。如果巨石阵里那些不可名状的石头会说话,它们或许会告诉我们,很久以前,在索尔斯堡平原[8]亲身目睹的古德鲁伊教[9]仪式是多么残忍而可怕。恺撒的入侵,布狄卡女王公元前400年到公元前300年间,关于不列颠人存在的传说,已经传到了地中海地区。但是,直到恺撒[10]入侵(公元前55年)不列颠之后,人们才对不列颠人有了更深的了解。

其实,恺撒没有真正征服不列颠人。但是,从他站在高卢[11]北部的海岸,贪婪而敏锐的目光望向加来海峡的那一刻起,不列颠人的命运便就此注定。从那一刻开始,古罗马的势力如同章鱼的触须一般,蔓延到这片不幸的土地上,最终将不列颠紧紧包围。公元45年,在克劳狄乌斯[12]的带领下,罗马帝国成功将不列颠纳入自己的疆域。不列颠布狄卡(Boudica)女王[13]奋力抵抗罗马帝国的入侵,然而,同德国的赫尔曼(Hermann)和法国的韦辛格托里克斯(Vercingetorix)一样,她所作的努力也只是徒劳。罗马给了他们致命的袭击,伦敦被占领了。布狄卡在绝望中自杀,她宁愿死,也不愿看到自己的氏族备受屈辱。

后来,庄严宏伟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和圣保罗大教堂仍然把布狄卡视为不列颠女英雄,将其铭记于心。当时的伦敦,到处是破败不堪的小屋和无法拆除的牛栏,在凯尔特语里称其为“湖上的堡垒”或者“琳丁”(Llyndin),在拉丁人听来这个称呼很粗鄙,罗马人改称为朗蒂尼亚姆(Londinium),后来,才演变成现今的伦敦。不列颠岛罗马帝国已经牢牢控制了不列颠岛,不列颠人反对罗马帝国的抗争在公元100年前就已经停止了。自此,罗马人开始在不列颠岛上生根发芽。曾经破败简陋、大树荫蔽的村庄,都变成了筑有高墙的城市,城里有庙宇、大浴场和广场,华丽的别墅墙上画满了壁画,屋内铺着大理石地板,暖气流将寒冷的冬天变成了夏天。

于是,切斯特(Chester)、科尔切斯特(Colchester)、林肯(Lincoln)、约克(York)、伦敦(London)以及其他许多城市,如同粗糙泥土地里闪烁耀眼的珠宝般,遍布在英格兰的土地上。习惯和礼节粗鄙的不列颠人就住在其间。他们住在用稻草遮盖、用泥土修补的破败小屋里,仍固执地保留着自己的语言和习惯,以及原始的部落。然而,对于自己辛苦的劳动所得,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变成税收和贡品,被不知满足的外来入侵者剥削吞没。如果有机会的话,凯尔特-高卢人(Keltic-Gaul)可能会尝试同化罗马文明,但是,凯尔特-不列颠人(Keltic-Briton)却没有这样做。

现存资料表明,不列颠人和罗马人毗邻而居,但是,二者相互独立(除了在城市里的某些交集)。还有另外一个可能,就是被征服者(不列颠人)先于征服者(罗马人)退居到威尔士(Wales)和康韦尔(Cornwall)地区。如今,英格兰地区还有原始不列颠人的遗迹。

公元78年,为了抵抗北方高地的居民皮克特人(Picts)和苏格兰人(Scots)的入侵,罗马将军阿格里科拉[14]在英格兰北部建造了一座长城,横跨整个英格兰北部。然而,早就习惯了翻山越岭的皮克特人和苏格兰人,面对这样的“防御工程”,完全不屑一顾。除非整个城墙上遍布军队,不然,皮克特人和苏格兰人看到这样的城墙,估计会笑掉大牙。公元120年,哈德良一世[15]也修建了一座长城。后来,安东尼纳斯[16]大帝和塞维鲁大帝[17]也修建了长城。由于皮克特人和苏格兰人频频侵扰罗马,为了方便出行,罗马人修建了大量公路,将其所征服的城市用庞大的公路网连接起来。

后来的三个多世纪里,罗马的统治地区一直处于相对和平的状态,农业、商业和工业迅速发展。虽然“社会财富”增长了,但不列颠人却在复杂的社会体系下萎靡不振,社会的发展非但没有使他们受益,反而将他们原始的活力消耗殆尽。罗马人建造了别墅,带来了恶习和奢华的生活方式,更将基督教带到了英格兰地区。然而,不列颠人或许学会了祷告,却忘记了如何去奋战、如何去管理。

罗马政权瓦解

后来,罗马帝国走向了衰败。罗马需要召集所有军队,将阿拉里克(Alaric)以及哥特人[18]赶出罗马。

公元410年,我们再也看不到曾经宏伟的公路网和欣欣向荣的城市。在这片土地上,不会再有罗马军队雄赳赳、气昂昂地大步走过的场景。如今的英格兰只剩下一些孤立无援的平民在继续抵抗皮克特人和苏格兰人。皮克特人和苏格兰人是不列颠人的后裔,罗马人占领英格兰期间,他们一直退居在北方高地要塞之处,罗马人一走,英格兰地区无人守护,他们便像秃鹫扑食一般进攻英格兰。

公元466年,厄运降临到了不列颠人身上。他们效法表亲高卢人,请求日耳曼人(这里指法兰克人[19])跨海支援,可是万万没想到,这请来的,却是更大的灾祸。

法兰克人征服高卢以后,数个世纪里,一直与罗马保持冲突或联系的状态。久而久之,法兰克人也学到了很多古老的南方文明,并在一定程度上接受了他们的思想理念。而从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Schleswig-Holstein)地区蜂拥至不列颠的盎格鲁-撒克逊人[20]则完全是未经开化的异教徒,一点都不信奉基督教。他们看不惯罗马人的奢侈生活,于是一把火烧毁了他们的别墅、庙宇和大浴场。他们来到这片土地上,从未想过要驯服这里的人,而是要毁掉一切。与盎格鲁-撒克逊人不同,法兰克人没有破坏高卢罗马化、拉丁化的特色,甚至接受了他们的宗教信仰。他们只是取代了高卢地区的统治者,却没有破坏它的文化。

盎格鲁-撒克逊人

盎格鲁-撒克逊人则不一样,他们将自己的宗教、风俗、习惯、野性和语言等深深地融进血肉里,并将它们带入了英格兰,这一切深深地影响着他们的行为(正如现在的英国人,不管到哪里,身上都有明显的英格兰特质)。就这样,他们的宗教、风俗和习惯慢慢融入了无助的不列颠人这里。盎格鲁-撒克逊人成功侵占了英格兰这方土地,并且很快推翻了长达3个多世纪的基督教信仰。他们的行为很野蛮,尽管不得不承认这些人中孕育着未来的亚瑟王[21],以及他手持神剑、统领圆桌骑士英勇无比的传奇故事。他们天生的野性和语言,在这片土地上代代相传,盎格鲁-撒克逊人涉足之地,无不有着他们的特征。

无论是高高在上的温莎宫,还是英格兰最贫穷的人家(甚至包括美国人),都有5世纪时涌入不列颠岛盎格鲁-撒克逊人的后裔。他们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民族呢?如果要了解今天的英格兰,那我们就必须先了解盎格鲁-撒克逊人。我们知道,他们蓄着胡须,体格健硕,面色红润,肤色白皙,发色偏淡,蓝色的眼睛里透着冷漠。然而,光知道这些远远不够。我们应该了解,那冷漠清澈的眼睛背后,隐藏着怎样的灵魂;那健硕的胸肌下,跳动着怎样的心脏和脉搏。

他们生性野蛮,却懂得彼此关怀、彼此忠诚,造物者赐予了他们强健的体魄和勃勃的野心,他们是无法被驯服的野蛮人,但不失一颗高贵的心。

他们也有自己的理想和信念,这些在他们古老的歌谣和史诗中都有体现。他们如野兽般野蛮无情,但常常是为了坚定地履行职责,为了正义而做出残忍之事。他们行动迟缓,喜欢暴饮暴食,看似没有一丝柔情,也从不曾轻松自在地生活,然而,在他们阴郁而诚挚的内心深处,却不乏有着令人崇敬的闪光点。他们没什么文化,却颇具英雄气概。在这些无形却高贵的品质背后,他们的宗教思想也开始生根发芽。所有这些品质都深深地影响着后来的英格兰人。盎格鲁-撒克逊人认为,婚姻是神圣的,女人是尊贵的。一人犯错,全族承担。人们有很强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更重要的是,这对他们的行为颇具约束力。

盎格鲁-撒克逊人的性格特征至今还影响着英格兰人的方方面面。从小屋里醉酒争吵的声音,到英格兰绅士宠辱不惊的姿态,这一切的一切,都有着盎格鲁-撒克逊人的痕迹。早在五世纪,那些喝酒打斗的野蛮人中,就有了汉普登[22]、弥尔顿[23]、克伦威尔[24]、约翰·布莱特[25]和格莱斯顿[26]等英格兰名人的影子。

一百五十年后,基督教成了他们的信仰。时光打磨了他们粗鄙的风俗习惯,他们的语言也发生了变化。然而,时光没有改变盎格鲁-撒克逊人的性格特质,他们的本心始终如一。强烈的正义感和对自由的坚定拥戴,是盎格鲁-撒克逊人最珍贵的品质——从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今后也永远是这样。这些永恒的品质,不仅铸就了英格兰一千四百年的历史(公元495—1895年),也塑造了美国的盎格鲁-撒克逊民族二百年的历史。

瑟迪克

我们的祖先从他们的家乡带来了一种简明公正的日耳曼式社会政治体系,其基础是“个体的自由”。家庭是最小的社会单位,多个家庭毗邻而居,由此组成了城镇,城镇之中的男子主要负责处理各种事务,他们还会召开会议,讨论决定各项事宜。

这就是“城镇会议”(Town Meeti ng)和“大众政府”(Popular Government)的原型,那些负责人帮助解决或调解各种疑难杂事,他们的行事风格和理念体现了未来立法机关和司法机关的工作理念,而其中的领袖——国王或“市议员”(Aldermann),与如今的国王不同,他们不是居高临下的压迫者,而是相对年长、经验更丰富、领导能力更强的人。第一位撒克逊国王瑟迪克(即亚瑟王),其实也不过是瑟迪克“市议员”。

最初,撒克逊是一个自由的民族。他们从不卑躬屈膝,不向强权低头。这个民族的文明比罗马文明优越得多,虽然他们生性残暴,但最终他们那野性的文明还是取代了建立在凯尔特-不列颠人政权之上的罗马文明。罗马的法律、语言、文学、信仰和习惯等,都一并退出了历史舞台,只剩一些建筑遗址、钱币、城墙和公路破损的碎片证明着那三百年的历史。

不列颠人近况如何?他们仍在爱尔兰和苏格兰地区,然而,除了威尔士和康沃尔(Cornwall)地区,英格兰再也没有了不列颠人的踪迹。同美洲的印第安人一样,他们流浪到了遥远而陌生的土地上,再也回不去祖祖辈辈生活的家园。这很残忍,却也无可奈何。

日耳曼人入侵

我们深知,凭着凯尔特人的文化根基不可能造就现在的英格兰,正如在柔软的沙地上不可能建造出宏伟的城堡。如果没有日耳曼人,法国可能还处于分崩离析的状态。天才往往眼高手低,他们追求高度,却忘记了打好基础。尽管凯尔特人天资过人,但随着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最终他们还是被淘汰了。在不列颠、高卢和西班牙,日耳曼人战胜了凯尔特人,取代了他们的地位,并吸收了他们的文化。如今,数个世纪过去了,再也没有一支凯尔特民族取得独立。苏格兰高地和爱尔兰地区通用的盖尔语(属凯尔特语系),以及威尔士和布列塔尼(Britney)地区的民族方言,已经成了一种少数民族语言,那个曾经占地面积超过如今的德国、希腊和拉丁民族国家总面积的民族,也成了少数民族,退出了历史的舞台。再说说爱尔兰,爱尔兰人面对的是一个根本无法匹敌的对手,他们本就属于凯尔特这个正在走向灭亡的民族,他们被抽丝剥茧,只剩下最后凝聚着精华的丝线贯穿于其他普通而又坚忍的民族之中。

北海岸边的一个草木茂盛的岛屿,注定要孕育出一个伟大的帝国。古罗马人在这里打下根基,凯尔特-不列颠人在这里繁衍生息,再加上一个腐败衰落的文明,不仅造就了一个国度,而且也影响了整个世界的历史进程。我们野蛮的祖先带着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地区原始、简洁而坚实的社会根基,在英格兰大地上形成了一个新的民族。它不是波斯文明,不是希腊文明,也不是罗马文明,然而,这个民族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形成了最为先进的文明,成了未来文明的先驱者。

日耳曼民族之中,最先入侵英格兰的是朱特人[27]。公元449年,亨吉斯特[28]和霍萨(Horsa)抵达英格兰东南端点,也就是现在的肯特郡(kent),由此拉开了日耳曼人入侵的序幕。不久,盎格鲁人也抵达了英格兰,侵占了撒克逊人不曾占领的地方(北海岸和东海岸)。就这样,所有的主角粉墨登场,一出好戏即将上演。盎格鲁人想以自己的名字命名这块土地——盎格鲁之地,而撒克逊人则在这里称王,从亚瑟王到维多利亚女王,代代相传,生生不息。

巩固英格兰王国

后来,盎格鲁人和撒克逊人,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因忌妒彼此的地位和财富,开始反目成仇,彼此迫害。当时,英格兰分为七个小王国,四个盎格鲁王,三个撒克逊王,三百年来,他们一直试图消灭对方。最终,撒克逊人征服了盎格鲁人。他们本属同一民族,可能正因如此,最后才能做到真正的统一。后来的两个多世纪,撒克逊人一直处于统治地位,直到这两支民族漫长的斗争结束——撒克逊人获胜,撒克逊王统一了英格兰,一个伟大的帝国就此诞生。之前的那些小国家,如诺森布里亚(Northumbia)、麦西亚(Mercia)、东盎格利亚(East Anglia)、肯特(Kent)、塞西克斯(Sussex)、东撒克逊(Essex),则统统成了帝国的郡县。

公元802年,查理曼大帝(Charlemagne)忙着统一疆域辽阔而政权混乱的罗马帝国。与此同时,亚瑟王的后代、撒克逊王艾格博特王(Ecgberht)也在忙着统一规模较小、建立时间较长的英格兰王国。就这样,统一的历史就此开始了。

日耳曼人占领英格兰之后,虽然抹掉了基督教存在的痕迹,可是,它仍在爱尔兰-不列颠人中保留了下来。更重要的是,他们充满了对基督教信仰的热情,不仅保住了它的重要地位,甚至派遣传教士去皮克特人居住的高地,以及北海附近的边远地区进行传教活动。

罗马教皇格里高利[29]将这些行为都看在眼里,爱尔兰基督徒不仅热情澎湃,连活动的范围甚至都超过了拉丁基督徒,对此,教皇深受鼓舞,随即也开始进行传播基督教的活动,这一举措意义重大,对后世的影响也很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