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李致忠

结识彦寿同志,乃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其时,彦寿刚以上山下乡知青身份入职建阳物资局不久,却能写出几篇闽建刻书考的文字,无疑是有志青年。其后他又由物资局调到朱熹研究所,工作环境陡变,视野洞开,磨砺有加,撰著迭出,成绩斐然。然,初嗜不改,他非但续有闽建刻书考文不断发表,且有《建阳刻书史》《福建古书之最》专著行世,福建刻书史家之名遂立。今又有鸿篇巨帙《福建历代刻书家考略》付梓,不但使八闽出版史研究可因此而大大深入,也为中国出版史研究奠定了一方坚实的柱石。

福建的刻书出版业,自两宋以降,直至元、明、清,经久不衰。且在出版形式、营销方式、版权意识诸方面,敢为天下先。刘叔刚一经堂所刻十行本《十三经注疏》,影响宋、元、明、清近千年。黄善夫家塾所刻《史记》,开《史记》三家注合刻之先河。真德秀在泉南开雕朱子《资治通鉴纲目》,表岁以首年,因年以著统;大书以提要,而小注以备言,使卷帙浩繁的《通鉴》始得纲举目张,便于寻览。北宋初年,举国家之力在蜀中雕印《开宝藏》,开官刻释家大藏之先河;而元丰三年至崇宁二年(1080—1103),福州东禅等觉院雕印《崇宁万寿大藏》,则开寺院募刻释家大藏之先河。唐代编有《开元道藏》,北宋真宗时编有《天宫宝藏》,皆手写流传,从未付梓。政和四年(1114)黄裳奏建《飞天法藏》,收录天下道书,总为五百四十函,赐名《政和万寿道藏》。裳知福州,主持刊版于三山,又开道教大藏雕印之先河。如此众多开山之作的背后,必有一批敢为天下先的福建出版人,没有这些人的敢想敢为,大胆创新,就不会有两宋八闽刻书出版业的辉煌。彦寿同志以敏锐的眼光,透视出版业兴衰的本质,遂不惮辛劳,积沙成塔,得八百多位在闽建刻书人的行实事迹,依八闽首府首县进行编次,名之曰《福建历代刻书家考略》,该书实在是福建出版史研究不可多得的力作。

此书未以《福建历代出版家考略》命名,彦寿盖有更深层次的考虑。出版家者,当指以出版为终生职业,有学识、有胆略、有见解、敢创新、善经营,并取得巨大成功之人。以这样的尺度来衡量彦寿所搜集的八百多人,有的可以称为出版家,有的则仅是在八闽或外地出资或主持梓行过一种或几种书籍,不足以冠出版家之名,而冠以刻书家更为确当。中国古代的刻书家指的是出版者,不是刻字工人。所谓出版者,指为某书出版投资助刻或主持某书出版的关键之人,有些类乎现在的出版社。而刻印工人,无论是出版者招雇,还是集体承揽出版者所要刻印的书籍,都要按出版者意志和要求有效地完成版印工作,有些类乎现在的印刷厂。明确了这种关系,就会理解彦寿以《福建历代刻书家考略》命名本书的用意。当然,历史上的福建并不是没有出版家,但若以出版家名之,则很多在福建出资或主持刻过某些书的人,将会被排斥在外而无缘入录此书。

本书所录福建刻书家,不仅包括在八闽从事刻书活动的本籍人,也包括在外地从事刻书活动的闽建人,还包括在福建从事刻书活动的外地人,构想已相当全面。但具体到刻书家的甄录上,重点当放在对八闽本籍刻书家的挖掘及外地人在闽建的刻书活动上,因为这两方面才是福建刻书业繁荣昌盛的根基。我深信彦寿同志一定会有续作继飨同道。

2018年11月22日于北京,时年八十挂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