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土耳其革命:1908-1909
- (英)查尔斯·罗登·巴克斯顿
- 3699字
- 2020-08-03 16:53:01
第一部分
第1章 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的高压统治
精彩看点
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对青年土耳其党最后通牒的反应——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执政初期面临的困境——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与1876年宪法——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组建的秘密警察队伍——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支持和鼓励反对基督教的狂热行为——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维护独裁政权统治的两大短板——被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流放的政治犯们——残暴统治下的土耳其人的生活——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对宠臣的偏袒——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统治下的土耳其海军——豪华的耶尔德兹宫——逆来顺受的旧土耳其人——充满怨恨的土耳其士兵——潜在的土耳其革命者
据说,当要求在二十四小时内恢复宪政的最后通牒抵达奥斯曼帝国的皇宫时,面对派谁去将这一令人不快的消息告诉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的问题,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的支持者们争执不休。最后,一个胆子稍大一些的人战战兢兢地进入皇宫,去觐见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然而,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的回应令人惊讶。他说自己非常欣慰,因为执政期间,宪政是他一直致力于实现的一个目标。在某种意义上,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是对的。我经常听见有人说:“土耳其革命的真正发起者是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
1876年8月,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登基。执政初期,他遇到了国外俄土战争惨败和国内民众情绪低落的窘境。当时,土耳其欧洲部分各地暴乱不断,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被迫宣布在君士坦丁堡召开议会。同时,为了转移欧洲几大强国的注意力,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颁布了宪法,并于1877年3月召开了议会。1877年4月,俄土战争爆发,土耳其惨败。于是,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趁机关闭议会,并于1878年2月解散了议会。开局不利的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政府的形势并没有好转。为了镇压国内的暴乱,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组建了一支庞大的秘密武装部队。武装部队约有四万多人,每年的开支在两百万阿克切左右。在必要的时候,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会通过各种方式支持和鼓励反对基督教的狂热行为。这也是他想要担任哈里发的主要原因。在各种势力之间,通过利用各基督教民族之间的斗争和保持教会与主教之间的平衡,以及扶植弱小势力使其与强大势力抗衡,然后挑拨二者之间的关系等措施,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参与了一场危险的平衡游戏,以确保自己的统治地位。此外,为了获得库尔德人或阿尔巴尼亚人的军事支持,他还鼓励库尔德和阿尔巴尼亚政府牺牲当地普通民众的利益,扩充自己的势力。这套维护独裁政权的统治体系存在两个短板。一个是其支持发展的铁路和电信产业。如果不发展铁路和电信产业,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将无法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但铁路和电信产业给奥斯曼帝国带来了某种形式上的西方文明和西方科技。另一个是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竭力压制的教育事业。对所有喜欢思考的人来说,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的高压统治加剧了人们对教育的渴望。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遏制教育发展的努力失败了。
由于俄土战争,高加索地区的穆斯林被迫离开家园
普通暴政不足以激怒温顺、忠诚的人民。然而,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的统治远非普通暴政可比。据保守估计,在过去的三十年中,上万土耳其人因为政治原因被判死刑,其中不包括大屠杀和内战期间死去的人。更令人震惊的是,数年来,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流放了大量廉洁、进取的臣民。但他没有将这些人流放到大草原,而是送到了各省人口众多的城市里。后来,在各城市中,这些人成了传播自由思想的主力军。
库尔德人
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
在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的高压统治下,很多品格高尚、追求独立的人选择平静地度过碌碌无为的一生。但即使这样,一些人还是受到了迫害。奥斯曼帝国博物馆馆长的书籍和报纸被秘密武装部队没收烧毁。他将幸存下来的书籍和报纸送到了欧洲。土耳其革命结束后,他收到了“整整两箱书籍和报纸”。当两箱书籍和报纸到达时,他激动不已,高兴地欢呼起来。博物馆馆长的弟弟是一个考古学家,但秘密武装部队禁止他的弟弟参观皇家档案和藏品。我认识的一个研究自由贸易的教授曾经因提到“自由”一词被开除公职。一个教宪法的教师被禁止提到“宪法”一词。一位著名律师曾告诉我,他写了一本关于土耳其社会生活的书,但担心书被查出来后受到迫害,便烧毁了手稿。一名多年前在巴黎学习绘画的艺术家被禁止回国,秘密武装部队拒绝了他的回国请求。和外国人的任何交往行为都会招致秘密武装部队的怀疑和搜查。一位外国大使与一位土耳其绅士告别时,土耳其绅士说:“我的很多同胞对你的离开感到很难过。”大使回答说:“我觉得他们不会,因为除了我接触到的官员,你是我唯一认识的土耳其人。”1901年,所有雇了欧洲家庭教师的土耳其家庭都被勒令解雇家庭教师。如果没有提前“报备”,人们就不能一起聚餐。秘密武装部队的荒谬做法不胜枚举。土耳其革命结束后,瓦米克-楚科里的一名贝伊公开了自己在1905年11月写的一封信。信中,他认为出于职责所在,自己有必要提醒上司关注一篇关于俄国和阿富汗战争的文章。他说,很明显,这篇文章里的希瓦镇象征著名的革命派牧师奇瓦,文中战败的阿富汗人指现实中的土耳其人。支持旧政权的土耳其“恶魔”不仅给基督教教徒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还给土耳其人带来了灾难。陶菲克·菲克雷特亲眼见证了自己曾经暗自诅咒的“恶魔”的毁灭,并用一首诗描述了土耳其人经历的苦难。思库塔里·霍姆学院的詹金斯女士尽量模仿原诗韵律,将陶菲克·菲克雷特的诗翻译了出来。该诗的节选内容如下:
哦,恐惧,对武力的恐惧,政权的更替归因于此。
从寡妇到孤儿,每个人都发出悲痛的叹息。
哦,法律只是传统;哦,暴政压迫之下,
没有安全,没有权利,只有仅存的呼吸。
哦,正义,法庭早已将你驱离,
只剩无法兑现的承诺,永久的谎言,不离不弃。
人民,因为恐惧失去了所有情感,
耶尔德兹宫
只有怀疑的耳朵久久耸立。
哦,嘴巴被秘密武装部队死死封住,
名声远播但怨恨集聚。
成为政策的奴隶,你只能选择刀剑和钢笔;
哦,伟大的律法道德,你的容貌甚至已经被人们遗忘。
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的统治不但残暴,而且愚蠢。他对宠臣的偏袒甚至达到了荒谬的程度,将胸无点墨的使臣派驻到欧洲国家或海牙国际法庭。然而,重提旧事没有丝毫意义。在这里,我不再列举相关使臣的名字。而且,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奢靡无度。他统治下的海军军舰锈迹斑斑,甚至无法驶出海港,但指挥海军的军官人数竟然多达七千名。豪华的耶尔德兹宫和为了安置宠臣或限制潜在对手而建的众多宫殿,榨干了奥斯曼帝国本已捉襟见肘的国库。肥沃田地上的潜在资源没有得到及时开发。千疮百孔的奥斯曼帝国只剩下一个优点:风景如画的田园风光。曾经或现在,一些人的思想非常保守,因仅存的优点选择原谅奥斯曼帝国旧政权的所有罪恶。他们喜欢“旧土耳其人”,喜欢在压迫环境中依然如鱼得水的人,即逆来顺受、听天由命、虔诚、随遇而安、热情好客的人;或满足于盘腿而坐,静静欣赏自己的烟嘴和妻子,在需要时起身屠杀异教徒,以博得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欢心的人。这些人是完全意义上的利己主义者,既不关心邻居也不关心政府,更不关心世界如何发展。如果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应该感激谁,这些人就是他应该感激的对象。
但即使是“旧土耳其人”,也需要忍受暴政带来的痛苦。譬如,通常情况下,奥斯曼帝国的赋税并不繁重,但经过地主的勒索后,赋税会变得不堪重负。有时,地主会故意不发收据,然后多向佃户征收赋税。地主对佃农非常残暴。对地主的纵容意味着无视佃农们的苦难。专制政府的暴政与广大土耳其人的生活息息相关,因此,土耳其人常常默默承担所有痛苦。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一点点耗尽了土耳其人对他的忠诚。于是,当他宣称自己是革命的主要推动者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对的。
一名土耳其军官告诉我,他接到一个命令,要将一群土匪赶出耶尼迭沼泽。他请求在平底船上焊上钢板,当土匪发动火攻时,士兵们可以得到适当的保护。但他的请求被轻蔑地拒绝了。当他向上级报告说,追踪土匪需要在山里宿营,但士兵们没有毛毯或可以御寒的衣物时,得到的回答是:打仗是士兵应尽的义务,不得抱怨。士兵们的服役期被无故延长,拖欠军饷成了家常便饭。因此,我在马其顿看到很多土耳其士兵大肆抢劫村庄。青年土耳其党人一针见血地指出,旧政权败坏了人们的道德。仅存的支持者逐渐对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产生了质疑,无不惋惜地说:“这就是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从不考虑人民的统治造成的结果。”
同时,自由的种子也在其他地方生根发芽。每个遭受过苦难的土耳其人,每个研究欧洲历史的土耳其历史学家,每个暗中与欧洲人有过往来或从无辜的法语教师口中听到过一些古怪教义的土耳其人,每个曾为1876年短暂的宪法欢欣鼓舞的人,每个在宪法精神从未被完全压制的埃科里·奇维里待过的人,都是潜在的改革者。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的话也许没有错,土耳其革命的驱动力源自他为土耳其人制造的苦难,源自他对奥斯曼帝国的各个阶层、各个种族的压迫。如果不是这样,先贤们的伟大思想将毫无意义。
在本书成书前,这一章的部分内容曾被刊登在报纸上。对此,一家晚报曾评论道:“从土耳其首都传出一些奇怪的观点……双手沾满鲜血的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是土耳其人的幸福之源。实在令人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