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是提醒我这一出。”木柏松放松下心神,若有所思,“就算是这样,对我也应该没有什么威胁。”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这样的飞剑不止一柄呢?”看到木柏松没有说话,柳星张继续低声说道,“如果我猜得没错,这柄飞剑由旭国特有的水晶制成,寻常人很难发现,何况前面还用了那么多的幌子。要是这个布折节的御剑术再进一步,怕是刚才那个死士也救不了张秋池。”“哈哈,没想到老柳你耳朵还挺灵光的。”“哼,难道你就没发现那几个死士?怕是指甲红也早就知道,才心甘情愿被他们调虎离山。”“指甲红被引走,一路上你又不肯让我出手,到底是为了什么?”这确实是木柏松心里最疑惑的地方。
柳星张嘴角微微一笑:“老伙计,我们这次重出江湖本想到处走一走,看一看,没想到无意之中被卷入这样一场难得又危险的谜团里面,我可不想独自一人回去隐居。”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急流勇退了。”“流水都没有看到,你舍得走吗?”“要不我们再合作一次?”“还是先看看书生有没有事吧,他要是死了,估计也没什么看头了。”“嘿嘿。”没有人知道在无影飞剑震慑全场的情况下,两个无良老头还蹲在车厢旁边为老不尊地打着小九九。
“唉,可惜了。”布折节看着被撞飞在地早已昏迷的张秋池摇头叹息,自言自语道,“就差一点,贫道就可与光明老头彻底了断这层关系。”说完,布折节十指微弹,将地上的九柄飞剑收了回去,此时,在场所有人再也不敢小看这个有些滑稽的老道士。凤儿姑娘眼神微冷,要知道,刚才那柄无影飞剑连南炎都没有办法避开,差点送了性命,若是这样的飞剑在杀手手中,岂不是用来行刺的绝佳兵器?除了八大高手,谁又能保证可以躲过这一击?凤儿姑娘正犹豫要不要让隐藏一旁的西浩和北玄出手,只听一声马嘶,蹄声阵阵,布折节九柄飞剑到手之后,赶紧用脚在马背上轻轻一跺,脚下那匹同样毛发枯黄的瘦马心有灵犀地撒蹄子狂奔,不待众人回过神来,一人一马已经朝折节城的方向跑了过去。凤儿姑娘看着站在马背上摇摇晃晃、七歪八扭却总不会摔下马来的身影,最终放弃了这个念头。
“咦,老头我刚想跟这位御剑神仙打个招呼,怎么就这样走了?”木柏松掏着耳朵遗憾说道。“木老头,本相掐指算过,这位高手与你志同道合,万万不可错过。”柳星张很认真地说道,谁知道回过头来,木柏松早就没了人影,正和伍悠悠抬着张秋池往车厢走来。
白衣人自折节城城头飞掠而出之后,沿着张秋池等人来的方向一路向东奔去。他的速度并不算太快,身法却很潇洒。即便气息衰竭之时,也未曾落地换气,而是就着脚底灌木花草一顿足、一拂衣便再次气贯长虹,气息连绵不绝不说,还有心思回头打量紧随其后的指甲红。指甲红追得也并不吃力,她知道身前这个白衣人内力相当了得,江湖中除了与自己齐名的七大高手,她一时真猜不到这人是谁。不过从白衣人的行事作为来看,顶多是将她从张秋池等人身旁引开,至于原因是什么,指甲红懒得去猜。她早就发现那位凤儿姑娘身边隐藏着三道极为强悍的气息,每一道都堪比江湖上最顶尖的杀手,加上凤儿姑娘本身以琴化气的手段,想必一时之间张秋池不会有什么大碍,何况还有两个其貌不扬的老头,在指甲红看来也许比前面这个白衣人还要难缠。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一追一退,仿佛有默契一般不急不躁,直到离折节城三里有余,白衣人才在一面山坡上停了下来。指甲红落到白衣人身前,眼前这位看似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面带微笑地对她说:“姑娘相貌旺夫,身手更是世间难寻,若不是痴长几岁,来我家做儿媳妇再合适不过。”指甲红清冷一笑,回了白衣人三个字:“你想死?”白衣人仰天大笑道:“性格也好,要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喜欢,我也同意你们这门婚事,如何?”指甲红这次没有说话,右手五指微曲,红色指甲不停抖动,这是她暴怒杀人时的习惯,好久没有这么强烈的杀意了,连前天晚上在树林面对遮月杀手的围攻时也没有。指甲红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嘴唇,却看到白衣人脸上的笑意更浓,也更让指甲红觉得死不足惜。
“罢了,”就在指甲红即将出手之际,白衣人摆了摆手,“反正又不会真打,打起来也不会分出生死,何必浪费气力。”说来也怪,白衣人说完这句话,指甲红果真散了指尖的内力,不过她依旧细细眯着双眼,一副随时择人而噬的感觉。要是刚才白衣人晚说半句,即便最终杀不死他,指甲红也想出手试试这个人的底子。她天生不惧高手,更何况她还是天下第一杀手,不杀普通武林人,杀的都是江湖有名或无名的高手,可是师父不喜欢指甲红杀人,估计只有这一点是那个书生与师父唯一相似的地方吧。
面对指甲红看待猎物一样的眼光,白衣人不以为意,很潇洒地转过身去:“如果下次还会见面,我会给你一战的机会,你输了就得答应做我儿媳妇。”白衣人再次转过身来,盯着指甲红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潇洒说道,“赢了,我便给你整个江湖。”指甲红听完,眼睛慢慢睁大,望向白衣人身后,手指轻握,红色指甲之间发出一连串悦耳的摩擦之声。
就在白衣人与指甲红所在的山坡背后,一队整齐的铁甲骑兵正列队等候,等候部队最前头那个华服公子的号令。白无忧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一万铁骑,黑压压的,像乌云一样,压得他心里很不舒服。想到自己老爹身后站的是整个荣朝一半的军队,白无忧就感到绝望,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幸好现在有白不觉去操心,他只要安心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王爷便可以了。“玲珑啊玲珑,你说老爹不会真让指甲红嫁给我吧,我武功连老爹都比不上,更打不过指甲红了。要是真成亲了,岂不是要天天被她给欺负死啊?”白无忧抚摸着胯下白色骏马的鬃毛,忍不住抱怨给肩膀上的青雀听。青雀收拢翅膀,抬头望天,一副向往天空而不得的神情,丝毫没有把白无忧的话放在心上。“哎,要真是这样,到时候小王爷我连酒都喝不上了,哪还有你的份儿呢?”果然,青雀立马回过神来,眼睛死死地盯着山那边正与白不觉交谈的指甲红。
“哈哈,你别瞪她,瞪她她也看不到。再说要真被她看到了,还不三两下把你扒光?你别仗着自己可爱就为所欲为,指甲红的指甲可是连人都能杀的,何况鸟乎?”说到这里,白无忧不明不白地打了一个寒战,随即又自我解嘲道,“真要到了那个时候,我是要你呢还是要指甲红呢?算了,我还是要我的鸾妹妹吧,比你听话,比指甲红漂亮,要不是为了她,我也不会来吃这个苦,你说对吧?”白无忧旁若无人地自言自语,反倒是肩膀上的青雀被白无忧唬得一愣一愣的,一会儿兴奋一会儿痛苦,一会儿幽怨一会儿愤怒,最后干脆两眼一闭、两腿一蹬装起死来,直挺挺从白无忧肩膀上滚落。白无忧伸出右手刚好让青雀落在掌心,然后举向空中,说了一句:“看,天上有只母雀。”青雀迅速弹了起来,看到天空只有白云一片,顿时恨意四溢。
白无忧身后一万铁骑,眼见统帅举起了右手,顿时铁蹄滚滚,杀意无比磅礴,将青雀吓得缩回了脑袋。白无忧白衣白马,一骑绝尘,如白云出岫。
“七十七,你先回去。”自从明曦成为旭国明教圣女,带她到木门的那位光明使者就被明曦留在身边。明曦侧身对七十七言道:“我在这里站一站,如果大逐日问起,你据实以报。”光明使者七十七微微点头,安安静静地退了下去。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过后,寺门依旧紧闭,看来明空大师并不在寺庙里面。身着白袍的明曦有些失望,又有些庆幸地离开了今生寺。今生寺,这名字真好,每次来这里看着庙匾上的三个字,她都有些恍惚,自己的今生便是如此了吧。明曦低下头,发现白袍下那件大红教袍上的火莲已经含苞欲放。
回到光明总殿,明曦便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圣女身份,说实话,自从成为圣女之后,明曦的生活似乎变得忙碌起来。从早到晚总殿之中,大小事务由大逐日安排的明教长老手把手教授明曦,她不仅要熟悉各项教典,更要学习明教功法,光明心法已经修行到了第三层,大逐日还是觉得有些慢。明曦自己也知道,往昔诸位圣女的光明心法至少需达到六层才行,甚至她的前任圣女绿晓更是修行到了九层大圆满的恐怖境界,可是那又如何呢?还不是在大逐日手里瞬间灰飞烟灭。所以,明曦内心一直觉得自己修不修光明心法,对明教和大逐日来说都影响不大,不过既然大逐日让她修行,她便会去做。她是明教圣女,那么大逐日就相当于明教当今的神明,谁都不会违背神明的旨意,也不敢违背。
成为圣女之后唯一的好处是可以自由出入明王总殿,可明曦从小到大都未离开过这里,出去之后她又能去哪儿呢。记得第一次从总殿出来,明曦才发现外面还有比光明顶更大更明亮的苍穹,苍穹之上有白云,云随风动。远处有高山,青山层层叠叠,任何一座都要比明王总殿壮观宏伟无数倍,原来,真正的世界从来不是明王总殿。阳光透过白袍,将温热的感觉传递到明曦身上,原来,真正的光明是如此耀眼温暖。等到明曦在总殿周围看到那些青瓦黄墙的道观和寺庙,才知道,原来这个世上除了明教还有道教和佛教,他们也有自己的信徒,道教的长簪道袍、佛教的戒疤袈裟便与明教的白色教袍一样,都代表各自追寻和向往的东西。
明曦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的红袍火莲究竟代表了什么,只要她出现在教众之中,那袭火红的身影便成为千万教徒顶礼膜拜的象征,站在总殿离光明顶最近的地方,她便宛如一轮红日,周围皆是她散发出的万丈刺眼光芒,白茫茫一片,让人心神摇曳。今天是每月一次的祭明王日,明曦做完仪式之后,从殿台走下,急匆匆向小木屋走去,她刚刚收到一个让人震动的消息,不敢擅自做主。
小木屋门口,大逐日望着愈发成熟和有圣女威严的明曦,满意地点了点头。自从他废除前任圣女绿晓之后,一向平静的明教内部却突然冒出几股不一样的声音。这些声音虽不敢违反大逐日的决定,可对于明教来说,他决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只要明曦再坚持几年,等待一切时机成熟了,他就会让明教重新屹立于九州大陆之上,让世人都感受到信仰的力量,这个世界从此之后将大放光明。至于荣朝和大月氏,就让它们一起消失在光明的永恒之中吧。
明曦来到小木屋门前时,大逐日早已回到屋中,所以她不知道刚才大逐日就在这里看着她,更不知道大逐日心中所想。不知道为什么,随着成为圣女的时间越来越长,明曦从内心深处对大逐日有些害怕起来,其实大逐日还跟原来一样,每次见到她也都是和蔼可亲的。大逐日对待任何人都是一样的态度。明教教义上写着“人人皆可入光明,人人皆可入神国”,说明在明教之中,在最高首领大逐日眼中,同样可以与佛教一样平等对待众生,那么明曦又为何对此深感不安呢?难道是自己的心不再像以前那样平静了吗?因为今生寺还是因为明空?明曦不敢再想下去,大逐日在里面已经等很久了。
“殿外的世界看看就好,而你自己的世界只在你心里。”这是明曦进入小木屋后,听到的第一句话。“明曦知错了。”大逐日示意明曦坐下,可明曦依旧站着,大逐日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在我眼里,不管你是杨明曦还是圣女明曦,不管你在明教还是不在明教,都是一样的,因为我看到的是你内心对光明精神的向往,所以当年才选择了你,我希望你可以将明教带好。”
听到这里,明曦内心有些挣扎,正犹豫着要不要将明空告诉她的那些话说给大逐日听。大红教袍此刻像火一样缠绕在明曦身上,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明曦又想起当初绿晓在焰火之中悲喜交加的画面,心里突然有些迷茫,有些懵懵懂懂的羡慕,甚至她在想自己只要向大逐日伸出一根手指,或者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暴露出自己内心最让她害怕的那个想法,是不是也会马上和绿晓一样,陷入那种焰火焚身的痛苦和解脱之中呢?明曦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红,她的全身也越来越烫,红袍上火莲的图案仿佛正在燃烧,从她胸口烧进血肉里,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块骨骼,每一滴血液都在慢慢融化直至沸腾,化作一股大气磅礴的火焰由喉咙直冲而上,最后从她七窍之中喷向天空,绽放出耀眼的光明,而她自己好像没有存在过一样。灰飞烟灭,了无痕迹,明曦突然之间心里感到极度害怕,她想通过叫喊驱散心中的恐惧,可是喉咙里都是火焰,哪里能够发出声音呢?
望着身陷痛苦之中临近死亡的明曦,大逐日的脸色看不出一点异样,最终,这位满头白发的老人还是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明曦的眉头。半炷香后,明曦渐渐从疯魔状态清醒过来,全身都已经湿透了,她内心后怕不已。刚才不知道为什么,明曦体内的光明心法一时之间失去控制,加上明曦自己心神不宁,最终造成走火入魔的情况,如果不是大逐日出手对明曦体内的真气加以压制和引导,她可就真的步了绿晓的后尘,只不过绿晓是死在大逐日手上,而明曦可就会成为第一位死在自己手上的圣女了。
“谢大逐日救明曦一命。”“看来这便是你我之间的机缘,不过这份机缘在今天已经被你耗尽了。以后的路要怎么走,只能看你自己了。”明曦低头不语,无意间看到自己早已湿透的红袍,心中顿时骇然,因为红袍上面那朵含苞欲放的火莲,此时竟然已盛开了大半。看到明曦震惊不已,大逐日只好提醒道:“你这次算是因祸得福,再有下一次连我也救不了你。说吧,是不是又有什么棘手的事情了?”
明曦将密信从袖中拿出交给大逐日,大逐日看完之后,将密信轻轻拍在桌子上。明曦便看到密信连同大逐日手掌之下的木头逐渐化为灰烬,而手掌边缘的木桌却安然无恙。“可惜了。白不觉,你这是要提前决裂吗?”
“大逐日,白不觉明明知道布折节是您的暗棋,为什么还要派兵攻打折节城呢?”明曦是真的不明白,既然白不觉答应了大逐日,也亲自出手引开指甲红,虽然最后布折节依然没能杀死张秋池,可也没有必要派出一万铁骑将折节城屠杀干净吧。就算折节城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城,他白不觉就不怕有违人和吗?
“折节城虽小,可城内藏有我们旭国培养的一千死士。十几年心血,一朝成空,白不觉,你不觉得这次做得有点过了吗?”大逐日突然微微笑道,“也好,过几日见面我看你如何给我交代。”明曦听了大逐日的话后,并无太多惊讶。作为圣女,她已经知道了太多明教的秘密,而她自己内心的秘密,真的就无人知晓吗?
不同于明王总殿里的暗潮汹涌,殿外一处不起眼的山坳之中,一位中年和尚刚刚回到庙前。就在之前明曦站立的位置,和尚抬起头,看了看每次回来都要念上无数遍的寺匾:今生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