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御花园中授机宜 无影飞剑欲夺命

  • 倚楼曌
  • 玉琪
  • 5102字
  • 2020-05-21 17:34:20

这几日阳光明媚,寒意渐消,帝都处处生机盎然,从王公贵族到平民百姓,各家花园和居所周围次第盛开一些最为寻常的小白花,连皇宫的御花园里也不例外。不远处,紫妃孩子气般从御道旁边摘下一朵,别在发髻之上,转身面对怡容太后,浅浅一笑,好一派天真烂漫。一向不苟言笑的怡容太后都忍不住称赞起来,随即打趣道:“真是一个美人胚子,难怪泓儿这次回朝在宫里多待了几日,原来是你的功劳啊。”

“太后言重了,阿紫哪有什么功劳。要说功劳也是太宗皇帝才是,不仅慧眼如炬,还能未卜先知,替阿紫择下这份天大的福分。”阿紫本来就不喜遮遮掩掩,尤其在怡容太后面前,更是如此。偌大个皇宫,能说得上话的女人现在也就她们俩而已。

“都说你心思单纯,这话让朝野那些惯于逢迎拍马的老手都自愧不如,哀家听起来心里怎么有些甜腻腻的。”阿紫听了怡容太后的话,愣了半天,等她回过味来,发现怡容太后已走到前面去了,赶忙追上去解释:“阿紫没有那个心思,请太后恕罪。”

怡容太后没有回头,而是继续边走边说:“你要是真有这个心思,倒也是件好事。现在后宫人太少还不好说,等过几年人多起来,要是管事的女人心思太过单纯,自己倒是轻松,可就苦了陛下。而且,我看这几年泓儿都未曾纳妃,说不定等大月氏的事情结束之后,还真有皇后的福分等着你。”

“阿紫不敢,也不会去争的。”“有什么不敢,是身份不够还是年龄大了?怕争不过以后的那些莺莺燕燕?女人在后宫就要有个盼头,不然日子怎么过得下去。听哀家一句劝,要是有机会你一定要争一争,从小你就疼爱泓儿,泓儿与你又很恩爱,到时候就算不为自己,为了他也得去争、去抢,你说是不是?”

“阿紫明白了。”

“难为你了。”怡容太后说完这句话挥了挥手,止住阿紫想要说的话,也止住了阿紫的脚步。初春以来荣朝后宫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之间的谈话就这样结束了,怡容太后回怡容宫,阿紫一个人静静站在御花园中发呆,直到日头偏西,直到头上的小白花萎靡不振地耷拉在发髻上。阿紫伸手摸了摸脸庞,幸好,皱纹未起。

怡容太后回到宫里感到有些乏了,便挥退宫女太监,想一个人歇息一下。待人退出,一道黑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垂首侧立。怡容太后语气平淡,却隐隐有一丝不满:“东苍,这么急着见我,难道鸾儿那里出了什么事吗?”被称作东苍的黑影恭敬道:“前日杀手组织遮月袭杀与公主殿下同行的一位书生,最后七十二名杀手全部被杀,公主殿下安然无恙。”

听到遮月,怡容太后眉头轻挑:“明教那些余孽终于按捺不住了吗,七十二名杀手,好大的手笔,是被南炎三人所杀吗?”“不是,南炎只是截杀了最后一名逃走的杀手,其他全是被一个黑衣女子所杀,经南炎他们推测,这名女子应该就是天下排名第六的指甲红。”“杀了一个!真是好笑,许绩当年让你们跟我的时候是怎么保证的,说什么只要不是天下前八的高手亲自出手,你们四人就能对付,怎么等遮月真正出现的时候,竟然连插手都不敢。”

东苍似乎习惯了怡容太后这番在外人面前从未出现过的小女人气概,也没有任何反驳,只是在一旁静听。他和南炎、西浩、北玄四人乃许绩四大弟子,四人若是进入江湖都可独当一面,可自从新皇登基征战大月氏以来,许绩便安排四人留守太后身边,成为荣朝最高荣誉的影卫,听从调遣,驻守皇宫。这次太后为了月狐公主白鸾能顺利抵达楼外楼,不惜将除了东苍以外的三人全部派出,暗中保护自己的女儿。怡容太后略微平复心情之后继续说道:“如果让南炎三人对付指甲红,有多少把握?”

“可保公主安然离开。”东苍的话让怡容太后终于有些满意,他没有说的是,这个代价将是牺牲掉南炎三人的性命,而指甲红未必会死。可是东苍知道自己没有必要说,怡容太后也不会让他说出来。他们四人的命是师父许绩救的,什么时候还回去都是应该的。

“哀家乏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指甲红似乎对公主殿下没有敌意,反倒是同行的四人来历都不明,我怕公主殿下继续与他们同行局面会变得难以掌控。”东苍最终还是说出了来见怡容太后的目的。

“哀家只要你们保证鸾儿能安全抵达天漠楼外楼,至于怎么做,那是你们的事情。好了,你先退下吧。”

东苍不再言语,下一刻,宫内空空如也,只有怡容太后独自轻揉额头,似乎真有些倦了。

张秋池等人前一日几乎一夜未睡。指甲红还好说,丝毫没有倦意。木柏松和柳星张两个老头也精神矍铄。凤儿姑娘依旧清丽脱俗,似乎人间俗事与她没有多大干系。倒是小清早就支持不住,吃罢午饭便哈欠连天,最后连嘲笑伍悠悠的力气都没有了,直接趴在桌子上打起盹来。张秋池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两只眼圈又红又黑,硬撑着白天没有睡觉,晚上进入房间,不待脱去鞋袜,一沾枕头就睡着了,怎么叫都没用,这让在房间等了半天的伍悠悠差点憋出一口血来。

既然连说话解闷的人都没有,伍悠悠只好独自一人扯过被子闷在头上黯然神伤。也怪不得他,自从张秋池老老实实将他本名泄露出来以后,不仅小清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连不苟言笑的凤儿姑娘和冷如冰霜的指甲红都强忍笑意,这对伍悠悠来说,可比江湖上任何神功都厉害,直接将他那英肝侠胆伤得透透的。更可恨的是,木柏松这促狭的老头儿竟然还说起自己的一件往事,说他那时候追的南海派女弟子也叫悠悠,不过姓夏,留着齐刘海,长得水灵灵,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有点胖,说完还咂吧嘴回味了半天。这让本已无地自容的伍悠悠恨不得跳起来,用两尺短刀在木柏松身上扎上几个窟窿,但慑于指甲红的“淫威”,伍悠悠最终忍气吞声提前离席躲回房间。然而,他现在只能听着张秋池的鼾声咬牙切齿,一不小心又牵扯到肋下伤口。初春的夜晚真叫一个精彩啊。

第二天一大早,大家起床之后都神采奕奕,只有伍悠悠宛如雪上加霜,眼圈漆黑不说,连脸色都有些苍白。从桌子上拎过两个馒头,伍悠悠独自一人率先向客栈外头走出,寻到他的“黑旋风”,攀爬上去,边吃边等张秋池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看到马背上摇摇晃晃的伍悠悠,张秋池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跟众人道了个歉,也拿着两个馒头走到客栈门口,贴着“黑旋风”坐在石阶上,边吃边顺着伍悠悠忧郁不已的眼神望向前方。前方是折节城的城楼,这座本来就不大的城楼自然没有高大的城墙,除了基石采用的是大理石、花岗岩之类的岩石,城墙很大一部分都是和着半泥半石子筑成的,防御盗贼野兽还行,真正遇到战事就根本不值一提了。好在折节城位于荣朝境内深处,不大会出现战乱之类的情况,城中的居民也从来不担心这种事情。

张秋池的两个馒头很快便吃完了,抬起头看了一眼伍悠悠,发现他第一个馒头还在嘴边撕扯,不像是吃,倒像是幼兽磨牙一般。望着如霜结一样纷纷落在地上的馒头屑,张秋池好生心疼。不过张秋池大概也能感受到伍悠悠的心情,忍着没有去嘀咕他,闲来无事,只好继续望着城头。城头上面稀稀拉拉有几股士兵在游走,突然一道白色的人影从天而降落在城头上面,几股士兵第一时间发现情况不对,瞬间工夫,三三两两跑得一个不剩,只余一座空城头和一位谪仙般的白衣人。适逢此时,客栈内神清气爽的小清望着门口这对难兄难弟,尤其是伍悠悠萧瑟的背影,伤口撒盐地说道:“伍悠悠,一大早你就盯着城头,莫非上面有位绝世美女不成!”

“城头上面真有一个人,不过好像是个男的。”张秋池回头答道。老实人再次伤了一个人的心,还是一位少女,小清此时终于体会到昨天伍悠悠那一刻的心情。只是不待小清发飙,天下第六的指甲红已经率先发起飙来,黑色身影真如旋风一般直掠城头而去,丢下一句:“你们先走,我随后赶来。”话音刚落,指甲红就站在城头之上,与白衣人遥遥相对。谁知道白衣人什么话都没有说,直接向城外落去,指甲红紧追不舍,刹那之间,黑衣和白影便不知所终,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柳老头,这人是谁?”木柏松的好奇心总是那么浓烈。柳星张摇了摇头,回了一句“不是高手,胜似高手”。“这么说指甲红那丫头这次麻烦喽。”木柏松似乎还有些幸灾乐祸。

“输未必,赢也难。”

“你说平手不就得了,装什么高深。”木柏松对柳星张的回答很是不满。

“不会平手的。”柳星张还是摇了摇头。

凤儿姑娘早已明白柳星张的意思,望了一眼坐在石阶上的那个背影,心里有些琢磨不定:“难道这次还会是你?”

马车出了折节城后,伍悠悠独自一人吊在后头,再无丝毫之前的英姿勃发。可能是指甲红的离去让大家略显谨慎,一行人脸上都有些许凝重。出城不远,一人一骑光明正大地拦在道路中央,马站在路上,人站在马背上,还有九把剑背负在这个人身上。与此人相比,耷拉在车厢后头的伍悠悠简直连绿叶都配不上。木柏松停下马车,一行人都出来看着,连在后面磨磨蹭蹭的伍悠悠都赶上来时,这位拦路的大侠依旧没有从马背上下来。

“学生张秋池,敢问前辈何方高人,为何拦住我等?”见伍悠悠丝毫没有出头的意思,张秋池只得硬着头皮来接这个茬儿,总不能让两位比马上这位还要老的人出面吧。

看到终于有人出面,马背上头发枯黄,梳着一个瘦小发髻,穿一身道袍的老道士终于松了一口气,略作沉吟,慢悠悠地说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书生来。”念完之后,老道士捋了捋黄须,有些满意自己的出口成章。

不仅仅是张秋池,大家都被老道士的话唬了一跳,心想,这么一个高人怎么也做起剪径盗贼的勾当来了。“老神仙,这路和树真是你的?”小清似乎被老道士出场的风姿震到了,难得低声下气半信半疑地问了一句。“当然,连你们昨天晚上吃饭住宿的地方都是我的。”老道士得意扬扬地说道。“我知道了,你是客栈掌柜的?”小清击掌说道。谁知道老道士在马背上一个趔趄差点没有站稳,枯黄的胡子吹得比木柏松还高,很认真地纠正道:“贫道姓布,名折节,你们经过的那座城就是我的家。”这句话比老道士的出场词更让人吃惊,其貌不扬的老道士竟然是折节城的城主,那么布折节之前说的还真没错。按荣朝律令,城池方圆十里的地方都在城主的管辖之下,别说他们才走了不到二里路。这让本来下了套子准备嘲讽老道士一把的小清目瞪口呆,心里暗想:难道今天自己不应出门?

“那行,布老先生,我跟你走,你让他们过去吧。”张秋池很认真地对布折节说道。

“啥?不用打一架吗?”布折节这次真的有些生气。自己辛辛苦苦摆了半天谱,被张秋池这样一弄岂不是没有任何意思,老道士脸上一百个不同意张秋池的建议。

“那你说到底怎么办,我们还要赶路呢。”小清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问道。

看着从贤淑变凶悍的小清,布折节指了指书生,支支吾吾地提出自己的主意:“要不这样,一会儿我先杀你,然后你不同意被我杀,然后你们可以来阻止我杀他,我就可以和你们打一架,然后不管输赢,再让我把你杀了,他们就可以走了。你明白了吗?”

听了布折节这番看似绕口又理直气壮还中气十足的话,木柏松几乎想拿手里的鞭子抽过去,被柳星张暗地里拦了下来。小清算是彻底无言以对了,只有张秋池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明白了。”“明白你个大头鬼,这老家伙想杀你,还要我们给他当猴耍,你以为你是谁啊,天下第一吗?高手很了不起啊,我伍悠悠最不怕的就是高手榜的高手,来来来,我陪你耍两刀,你要是输了下回我们来吃饭住宿不许收一两银子。”张秋池拽着摇摇晃晃走过来的伍悠悠,无比担心地问道:“你伤没好,还是算了吧。”布折节丝毫不给张秋池做伍悠悠思想工作的时间,赶紧应承下来:“没问题,要是我赢了呢?”“赢了你杀他就是了。”听到伍悠悠恩怨分明的回答,张秋池拽着衣服的手不自觉地滑了下来。

“出剑。”伍悠悠话音刚落,布折节呵斥一声不给他丝毫反悔的机会,老道士背后九柄飞剑同时出鞘,齐刷刷停在布折节胸前,剑尖对着伍悠悠以及站在伍悠悠身旁的张秋池。

“老柳,还是你眼尖,御剑之术,这架没法打了。”木柏松心有余悸地说道。“你看下去。”柳星张面无表情。

“剑去。”九柄飞剑平缓地向伍悠悠飞去,速度不快,却很壮观,更关键的是飞剑带给人的压迫感,使得观战的众人都不忍目睹伍悠悠死于飞剑之下的惨状。伍悠悠早就觉得这个老道士有些不对劲,因为他本来就是这类人物,知己知彼,自然能够战而胜之。从布折节出剑伊始,伍悠悠就紧盯着九柄飞剑,开始心里还有点打鼓,等到飞剑越来越近,系在飞剑剑柄的九根透明丝线立马点燃了伍悠悠憋屈已久的怒火,随着伍悠悠一句“去你个大头鬼”,二尺短刀便不顾一切地冲进飞剑之中,叮叮当当将九柄飞剑连线带剑尽数砸落在地。

“我就说老柳你眼光独到嘛,我要是冲上去还真是以大欺小,丢不起这个脸啊。”木柏松哈哈干笑道。柳星张冷哼一声,手指握紧了膝盖上的幡子。就在此时,伍悠悠突然有些疑惑,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旁经过,而木柏松和柳星张却同时脸色大变。就在张秋池准备上前搀扶伍悠悠时,一道黑色人影突兀地出现在张秋池身前,并将他撞飞,紧接着一蓬血花从人影肩头溅起,人影冷哼一声,踉跄着再次一闪而逝。小清望向凤儿姑娘,正欲说话,看到小姐眼中严厉的眼神,立刻噤若寒蝉,乖乖站立旁边垂首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