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沭水边上,一群美丽的采桑女,手执彩带,正卖力地翩翩起舞。她们跳的是《帗舞》(就是彩带舞,过了两千多年了,大型祭祀节目里,依然会出现这种舞)。祓禊节是远古时期最重要的节日,它关乎人类的延续和发展。这群采桑女将在祓禊节进行表演,随同鄟公及夫人一起参与祭祀,可以说,她们是肩负重任。
今天的日子比较特别,因为,据说等会儿,有重要人物莅临指导。
果不其然,早饭过后,先是几十人的仪仗队开道,然后几辆轺车(敞篷马车,类似于轿跑)引路,后面跟着一个很阔气的安车。那辆大安车,华盖、推户、绮寮,豪华而高端的配置,显得车主与众不同。
先秦那个时候,安车一般是使者和女眷用的,比较大,气派!
安车停稳后,从里面施施然走下来一个人。该女子头带假髻(那时候流行假发),假髻上插有玉簪,金花等饰物。她身着鞠衣,脚踩青舄,峨眉弯弯似柳叶新裁,俏脸雪白如腊梅含霜,说不出的美艳与威严。这个美妇人正是既望的亲娘,鄟公的爱妃——香妃。
按说有关祓禊节的所有节日安排,都应该是鄟公的夫人亲自来安排的。但是,一来,鄟公的夫人年岁大了,不愿意与香妃争宠,很多抛头露脸的事,都让鄟公指定人选了。鄟公当然选香妃了。二来,香妃本来也是能歌善舞,身段优美,由她教导采桑女去跳帗舞,鄟公看到也会觉得心情愉悦。所以,很多年来,鄟公的夫人只是走个过场,很多有关祓禊节的大事小情,都是香妃在操办。
这帮采桑女虽然都是身份卑微的农家女,但是,她们都知道香妃可是鄟公的宠妃,地位堪比夫人。所以,主子一来,做下人的当然争先恐后地卖力表演。说不定谁走个狗屎运,被香妃调到宫里当差,那可就人生大改变了。那个时候的宫廷,可不像后世,什么“一入侯门深似海”。相对而言,即使是下人,他们在宫里,也是有很大自由度的。那时候宫禁不严,很多人都可以自由出入。甚至几百年后,还有齐国的田成子,放开宫门“喜当爹”一事。
香妃的确美艳,三十多岁的人了,依然是眉清目秀,体态婀娜。由于保养得当,脸上的胶原蛋白晶莹透明,仿佛是冻龄少女。她朝那里一站,根本不需要跳舞,面前的几百号采桑女统统都要趴下。如果颜值也有威势的话,这也许就是颜值的威压吧。
帗舞是传统舞蹈。在远古时期,它也是一种巫术。巫者,舞也。远古即是如此。不过,传到了春秋这个时候,帗舞也早已变了味。每个后人都发挥一点,到最后,呈现在大家面前的只能是回忆和影子,和巫术没有任何关系。
香妃当然也不懂巫术,她只是根据前人的传承,加上自己的理解,演绎一段动人的舞蹈。这个动人,只是让人觉得好看而已,没有任何法力。
但是,这就足够了,至少在祓禊节上是如此。没有人再去在乎什么是正宗的帗舞。
青山绿水,鲜花盛开。一群青春少女在一个美艳异常的女人带领下,在草坪上,跳着有着久远历史的帗舞。舞姿美丽,人美丽,这样的画面,美得让人窒息。
时光定格在两千多年前的沭水边上。
“啾——”一声长鸣,天空中传来一只苍鹰凄厉的叫声。
原来,这里的女性荷尔蒙气息爆棚,引来许多登徒子,躲在远处林中偷偷观赏。
开玩笑,那个领舞的女人是鄟公最喜欢的妃子,号称鄟国最美丽的女人,东夷十大美女之一的香妃。谁不想一睹芳容啊?不过,盘旋在人们头顶的那个老鹰,竟然是驻守在空中的安全卫士,它发现了“敌情”后,一声长哨,立刻就有几头野狼扑了过去!这肯定是虞庆的手笔了。
的确,正是虞庆,在鄟公的授意下,他负责保卫着香妃的安全。也许,在鄟国虞庆的法术不是最高强的,但是,在森林中,虞庆可以说是森林之王。
在这里,说他手眼通天也不为过。老鹰为他放哨,恶狼为他站岗,就连昆虫、蚂蚁都可以为他通风报信。除了那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高人,不知道有谁可以在这片森林里战胜虞庆。
先秦那个时候,对男女之间的约束并没有后世以为的那么大。普通人偷看诸侯的爱妃跳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祓禊节祭祀的时候,诸侯和夫人都要出来面对大众的。你有资格面对大众,母仪天下,这反而是一种荣耀。香妃虽然身份不够格,但是艳名恒久远,大家想一睹芳容,当然是人之常情,怎么可能治罪?虞庆派野兽驱赶那些登徒子,只是一种安全考虑,并不是说,要去惩罚人家。
那些觊觎美色的男人,正在那里垂涎三尺,冷不防,从林中蹿出几只大灰狼来。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呼啦”一下,一散而空,只在原地留下了几只尺寸不一的草鞋。
林中专心致志跳舞的美女们,对远处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她们的身心已经融为一处,深深地陶醉在,那远古的舞蹈之中。
阳春三月,山花烂漫的季节。草坪上的鲜花,一朵朵,争奇斗艳,竞相怒放。引来无数的狂蜂浪蝶,如同这些绽放美丽身姿的女子一样,在花丛中翩翩起舞,也许,它们在彩排着自己的祓禊节。
在领舞的香妃面前,有一个小蜜蜂,一会儿跳8字形,一会儿跳圆形舞;一会儿跳新月舞,一会儿又跳镰刀舞。似乎它也知道它面前的这个女人,是人世间绝顶美丽的女人,它也想要和她比一比,到底谁跳得更好,谁的舞姿更美丽。
香妃注意到了这个小蜜蜂。她轻轻地“咦”了一声,看了几眼这个蜜蜂。不过,这个小蜜蜂并没有大乱她的节奏,她也没有把它驱赶走,反而更卖力地在舞动身姿,似乎她也想对这个小精灵展示自己惊人的美丽。
“主人!”
“主人!”
“主人!”
一个小僮轻轻走到了一个身着白色深衣的男子面前,连声呼唤。
那个男子头戴玉冠,丰神俊朗,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不知怎的,他站在庭院前,目光呆滞,但是双臂不停划动,象是在游泳,看起来却不协调;又象是在采摘,但是动作非常轻缓,或者说,他是在轻抚美人的脸蛋,然而,他的面前却空无一人。
“哦!”
终于,在小僮的连声呼唤下,男子似乎从梦中清醒过来。
“真是太美了!”男子微笑,摇头叹息,仿佛被人惊扰了好梦。
小僮不安地说道:“启禀主人,大祝求见。他已经等在外面好久了。”小僮惴惴不安,他知道大祝的身份很高,但也不想惊扰了主人。在大祝的数次催促之下,无奈地惊扰了自家主人。
“哦,你怎么不早点叫我?”男子丝毫没有不悦。小僮渐渐放下心来。
“我看主人似乎在练功,怕惊扰了主人。”
男子摆手道:“我这不是在练功。不过你做得很对,如果让我错失了一副美景,我的确会很遗憾。嗯,不错,你很懂事。”
小僮得了表扬有点受宠若惊,屁颠、屁颠在头边引路。
“大人,我家主人出来了。”小僮趾高气昂地说。
大祝此次前来,自是有要事相上。他要为这个趾高气昂的男子,引见一个人。
果然,大祝面前站着一个老头。老头一身布衣打扮,山羊胡子,高鼻大眼,方脸阔嘴。身高八尺开外,朝那里一站,正是威风凛凛。
“啊,我介绍一下,这是我鄟国的公子,人称公子怡生。”
老头点头施礼,那派头比公子怡生还足。
按道理,平民见到贵族是要先行躬身施礼的。即使是外国的贵族,那也一样。因为外国的贵族也是天子的亲戚,和天子沾上边了,身份自然要高一级。然而,老头见到了公子怡生却没有主动施礼。而且,点头和躬身,那又差了一级。
公子怡生见老头差了礼数,微微有点不悦。略一还礼,并没有主动问话。
大祝可是人精,当然知道其中关节。他连忙又介绍道:“这位老叟,乃是宰恒的胞兄,尹正!”公子怡生依然是一头雾水。“宰”类似于后世的宰相。但是,那个时候的宰,属于君主的家臣,说白了就是奴才。你可以权力很大,但不代表你身份很高。而且,那个时候诸侯国还很多,贸贸然,突然来个“宰恒”!宰恒是谁,很有名吗,了不起吗?而且,不仅是诸侯可以有宰,大夫、卿都可以有宰。是以公子怡生一脸的懵逼。
“是王叔桓公家的宰恒。”大祝躬身上前,小心翼翼地说。
“噢哟!”公子怡生吓了一跳。原来是皇亲国戚呀!怪不得这么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