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阿克尼玛家的院子并不大，但院墙高度适中，干净整洁。院内横排着五间房子，其中三间是正房。还有两间坐西朝东的房子，门窗都是向阳开着的。方格窗户正中的位置，雕刻着繁复的菱形花纹，并用一张洁白而又柔软的白纸糊裱了窗户。从窗根开始大概两丈远的地方铺上了木地板，地板大概有七八步宽，并且镶上了边，看上去便有了一块宽阔的走廊。靠北的墙边有一间小木屋，装着一扇单开的门，昨晚活佛就是在这儿歇息的。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阿克尼玛像往常那样坐在走廊里晒着太阳。然而，今天却听不到他诵颂“嘛呢”的声音，更没看到他双手合十祈愿佛法僧三宝保佑的样子。却看见一条崭新的白毡上，活佛盘腿坐在正中的位置，打着手印在讲经释法。阿克尼玛那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就像是一个虔诚的僧侣在自己的上师面前聆听教诲。

才让给一把铁锹换了一支新木把，坐在走廊的一角一边听着活佛的说教，一边在缝补几件旧衣服。

吉毛先点燃了大门外的麦草，正在为才让烙馍馍，她像在等待着什么人一样，眼睛不时地瞟向邻居珠姆家的大门。从吉毛先家的走廊到大门大概有十几步远的样子，所以她也能够清晰地听到活佛讲话的声音。

“听说现在开始修复那些遭到了破坏的寺院，并且僧人们也可以聚会诵经了是吗？”这是他的公公阿克尼玛的声音。

“俗话说‘不能说什么就听什么，不能给什么就吃什么’，不要轻易相信上面说的话！”这是活佛的声音。

“阿爸，我这次到塔尔寺，看到不仅寺院已经修复完备，而且还有二十几个僧人，前来朝觐的人也很多。人们都乐呵呵地说党的政策好。几年前，藏族信教徒不但不能在寺院里磕头，就是去转经也会遭到责骂。现在不是这样了，花三四毛钱买张票，到哪儿朝拜都没有人拦着。党的宗教信仰自由政策真是太好了……”这是丈夫才让的声音。

不知道是因为才让的话真实可信，大家无话可说，还是活佛有别的什么想法。不管怎么说，他们的闲聊暂时被打断了。过了好一会儿，活佛这才说：“现在的这个状况，也没什么不好，但我对这些不抱太大的希望。说这些干什么，对我们信教的来说，需要的就是来生的幸福。”

“祈愿三宝保佑！”这是阿克尼玛的声音。

这时，珠姆从家里出来了，她和吉毛先咬着耳朵根说着悄悄话，看上去好像是在说一个秘密。不大一会儿，吉毛先进了家门，珠姆还在大门外转悠着。

“阿克尼玛，阿姐吉毛先在家吗？”珠姆的话让坐在走廊上的三个人吃了一惊。才让看到是珠姆进来了，便急忙说：“她在呢，你快进屋找她去。”

“姑娘啊，你阿妈的病好转了吗？”阿克尼玛关切地问了一声。珠姆听了伤心地摇摇头，声音有些悲切地说：“没有好转。”活佛默默地注视着珠姆。

珠姆虽然已经从吉毛先那里知道这位注视着他的就是那位活佛，但却假装不知道地问道：“这汉族人是谁啊？”

“你胡说什么啊，你怎么知道人家是汉族人啊，人家是一位活佛！”

珠姆一听阿克尼玛这么说，即刻说道：“哦，活佛，请见谅，我并不知道您是一位活佛！”

活佛听了笑着说：“没事，没事，俗话不是说‘不知者不为过’吗？”说着又关切地问道，“你的阿妈得的什么病？看医生了吗？做过法事了吗？”

“我也说不上阿妈得的是什么病。已经一个多月了，开始的时候好像是消化不良。我们这个村里又没有懂医术的，公社里有医院路又太远了，阿妈自己也不想去，老人们念了念经，效果也不是太好。”珠姆这样回答着，又说，“请活佛明示。”

活佛向着珠姆点了点头，很同情的样子，复又定定地看着阿克尼玛，好像是在征求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