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投资去哪儿了?

2016年,快速下滑的民间投资无疑是中国经济运行中最突出的问题,当年5月民间投资增速曾一度降至0附近。为此,国务院紧急组建了9个促进民间投资健康发展专项督查组,分赴18个省(区、市)开展实地督查(按照2015年年底的数据计算,这18个省的GDP之和占全国的比重为72%,固定投资占全国的比重为62%),这是国务院有史以来首次对民间投资开展专项督查。10天后督察结果显示,制约民间投资的因素主要有四点:政策执行不到位、政府管理服务弱、市场环境建设不足和企业自身管理不强,其中民营经济融资难、融资贵、负担重、成本高的问题尤为突出。随后国务院于7月下发了《国务院办公厅关于进一步做好民间投资有关工作的通知》,之后民间投资增速虽有所恢复,但始终未回到10%以上。而到了2018年下半年,民间投资乏力的矛盾已恶化为民营经济活力的丧失,为此宏观层再次密集出台了一系列政策措施,来激活民营经济活力 2018年11月1日习近平在京主持召开民营企业座谈会并发表重要讲话,2019年2月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加强金融服务民营企业的若干意见》,2019年2月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促进中小企业健康发展的指导意见》。,但民间投资低速增长的态势依然没有得以根本性扭转。

中国投资结构变化情况

数据来源:国家统计局、财政部

注:政府投资=政府支出-政府消费;非民间投资=总投资-民间投资-政府投资。

为此,就需要从中国投资的结构性变化中探寻民间投资下滑的深层次原因。

观察2005—2018年中国投资的变化情况,有四点变化较为显著:


民间投资比重上升(最大升幅为33%),政府直接投资比重上升(最大升幅为6%),非民间投资比重下降(最大降幅为38%),但2012年之后投资结构变化的速度明显放缓。

剔除“一揽子计划”实施的非常时期,中国投资的整体增速一直处于下降趋势,全社会投资增速由2005年的26%持续降至2018年年末的6%。

2015年之前,民间投资增速始终高于整体投资增速,但两者的速度差不断收窄,2015年之后民间投资增速就持续低于整体投资增速。

房地产投资波动性显著提升,其增速最高曾接近40%,最低曾降至1%。


上述四点变化又可引申出三点值得思考之处:

首先,在本次全球金融危机前,我国民间投资增速就已开始趋势性下降,其间只是被“一揽子计划”暂时阻断,但在房地产投资的拉动下,民间投资的比重持续提升。据相关统计,房地产投资中70%以上为民间投资,例如,2016年国务院促进民间投资专项督查组曾明确指出,当时北京80%的民间投资投向了房地产。而从上图的数据变化来看,与房地产投资增速上升期对应,民间投资占比往往快速上升,反之房地产投资增速下降,民间投资占比回落。

众所周知,21世纪以来我国宏观层对房地产行业出台的调控措施无疑是最多的,2016年年末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更是明确了“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炒的”的定位。

由此可见,房地产领域面临的政策风险是最大的,但为何民间投资对房地产投资还如此长期青睐呢?

其次,自2012年至今,政府投资和非民间投资的占比保持了基本稳定,但同期社会融资规模不断攀升。例如,2012年的社会融资规模为15.76万亿元,2017年和2018年则均接近20万亿元,但同期我国的投资增速和经济增速却一路下滑。由此反映出投资效率是每况愈下的,对应着金融空转的问题则日益突出。

那么,为何效率不断下降的投资格局仍能得以延续?

第三,近年来我国金融市场化改革持续快速推进,相应“金融压抑”和“金融管制”的短板得到有效弥补,融资环境理应更舒适,民间投资作为活力最强的微观经济主体,也理应获得较大的改革红利。

但为何民间投资融资难、融资贵的问题却越来越严重呢?

以上三个问题的反思,简单归结为一点就是民间投资趋势性下滑和民营经济活力丧失,这反映出我国在市场化改革红利的共享方面出现了严重的失衡。在经济运行中,有大量的改革红利被寻租,其中政府经济行为的缺位、越位和错位等带来的负外溢性影响尤为严重。

2013年,伍晓鹰教授曾对中国工业的全生产要素进行了深入研究,他的研究结论是:“要解决中国经济的深层问题,尽快实现增长模式的转变,关键还是在于政府能否转变职能,从竞争性的经济活动中退出来。我们需要一个‘经济利益中性’的政府,它应该做的就是不断地维护和完善市场经济制度,而不应该试图以各种理由干预市场运作……试图再用政府干预来解决曾由政府过度干预所造成的问题,最终只能是问题更加恶化。”伍晓鹰,《测算和解读中国工业的全要素生产率》, 《比较》, 2013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