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转基因食品能吃么？你怎么看？

如果说起来什么涉及食品的话题争论热度最高，那恐怕要首推转基因食品。转基因食品和正常的食品有什么区别？超市里的食品中有转基因的吗？一般人如何区分一种食品是不是转基因的？到底能不能吃？你敢不敢吃？经常有人问我这些问题。

我不是转基因食品安全专家，不是品种专家，甚至不是农业专家。我的回答仅基于我的生物学和食品科学专业基础，基于我作为中国农业大学教师多年来耳闻目睹的相关知识，以及一个理性购物者的理解和逻辑，供各位读者参考。

① 首先要肯定，只要是超市中合法销售的食品，都能吃。

只要是符合相关食品安全标准的食品都能吃。如果在各项毒性试验中证明有害，就不会让它们进超市。

我所在的中国农业大学食品科学与营养工程学院，有一个转基因食品安全评价中心。各种转基因相关农产品，在研发过程当中，就要不断地做毒理学试验，包括急性毒性试验、慢性毒性试验、蓄积毒性试验、致畸试验、致癌试验等。如果发现有问题，这个产品的研发就不可能继续下去，更不可能有机会进入市场。

相比而言，倒是很多号称“纯天然”的东西，没有做过毒理学评价，还真不敢随便吃。按我国法规，一些没有广泛食用基础的可能食材，要作为“新资源食品”进行全面的毒理学评估，证明无害之后，才能作为食品原料使用，否则在超市销售它们是违法的。

② 不是纯天然，不等于有害。纯天然也不等于无害。

很多人认为转基因就不是纯天然了，有抵触心理，对纯天然的野菜野果之类倒是很放心。

其实纯天然的东西不等于无毒。比如野草、野果、野蘑菇中，有毒的品种非常多。传说“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毒”，可都是纯天然的毒草。河豚毒素、有毒贝类毒素，都是大自然当中形成的纯天然毒素。自古以来，它们不知夺去了多少人的生命。

没有经过人工栽培的食材，同样不意味着没有环境污染。例如，“蘑菇含大量重金属”的传说，只适用于一些重金属污染地区的野生蘑菇产品，农区用秸秆、棉籽壳养殖的蘑菇，并不接触太多环境污染物，倒是很安心的。

反过来，不是纯天然生成的食材，也不等于一定有害。我不是基因方面的专家，但听其他学者说，大自然中就存在天然的跨物种“转基因”现象，人类的做法只不过是提升了选择性和加快了选择速度而已。同样，人工组织培养出来的脱毒植物，人工发酵制作的维生素和保健产品，只要符合相关的食品安全法规，都是不必恐惧的。

实际上，医学界早就开始在疾病治疗中使用转基因方法生产出来了多种人类蛋白质类物质，患者们会因此获益，因为让细菌和动物替我们生产人类的蛋白质，总比从活人身上提取这些成分更人道、更安全，资源也更丰富。

③ 法规要求标注是否转基因，不意味着它特别不安全。

按我国法规，食品中含有转基因的原料时需要标注，并不是因为它有毒，而是因为尊重人们的认知和选择，而且遵循市场规律。有些农产品的转基因品种和非转基因品种之间存在价格差异，比如转基因大豆因为产量高、含油多，比低脂肪、高蛋白质的非转基因大豆便宜一点。标注出来有利于消费者了解产品成本，也有利于食品加工企业选择应用，但这和安全性没有直接关系。

另外，鉴于很多人对此有疑问，标注出来也是为了能够尊重每个人的选择，这是合情合理的做法。人们有充分的自由来拒绝一些实际上没有安全问题的食物，比如有人不吃昆虫，尽管养殖的可食昆虫高蛋白、低脂肪，维生素和微量元素含量丰富。还有人因为宗教信仰、环保理念，甚至因为不喜欢某个食品的生产国而选择不吃某些食物。在食物选择方面的研究中，食物选择影响因素多种多样。

④ 转基因产品得到的安全管理其实比普通食品更多。

普通食品并未受到严格的监管，而转基因的产品从研发阶段就一直要做各种毒性试验。所以，相比而言，它出现严重安全问题的可能性非常小，甚至比很多野菜野果小得多。如果你不信中国的监管，那么你可以去美国看看。美国不仅有转基因植物大量生产，还有转基因的三文鱼可以销售。这种东西可不是主要卖到中国的。

很多人担心转基因食品含有过敏因素、毒素等。其实，平时我们习以为常的一些食品，其中也含有过敏因素和毒素。比如海鲜、坚果、蛋奶都是常见过敏原，花生过敏甚至是可以致命的。鲜黄花菜、生豆角、发芽变青的土豆、部分贝类、部分蘑菇等很多日常食品中都含有可以导致急性中毒的毒素。烧烤肉类、熏制食品、腌肉、咸鱼等传统食品中都含有已知的致癌物，长期食用的致癌效应也早已得到肯定。但是，人们也没有那么恐惧它们。那么为什么要特别恐惧暂时还找不出危害证据的转基因食品呢？

也有人争论说，转基因产品中可能残留除草剂，这些除草剂是有毒的。但是，非转基因产品也是普遍使用除草剂的。而人们担心的草甘膦这种除草剂，并不是农药当中毒性很大的一种。所谓“可能致癌”听起来好像挺吓人，其实它连国际癌症研究机构（IARC）的A类致癌物名单都没有进，还在“2B”等级当中，和咸菜一个等级。所以，只要残留量没有超标，用不着特别害怕。

相比而言，我们不太恐惧的酒精、咸鱼、火腿、香肠之类，倒是已经进入了1类致癌物名单。烹调油烟在2A等级里，油炸食品中富含的丙烯酰胺也在2A名单当中。少吃些熏烤煎炸和传统方法腌制的食物，对预防癌症的意义更大些。

⑤ 所谓“吃几十年之后有可能有害”这种说辞，并不值得恐惧。

说转基因食品可怕，最常见的表达就是：现在时间短，还看不出来，万一几十年之后有什么害处呢……这种说法，多少有点“莫须有”的意思。

国际上有流行病学研究证据表明，天天吃白米饭、白馒头，和吃五谷杂粮比较多的人相比，几十年之后容易患上糖尿病。天天吃牛肉，和吃红肉少的人相比，几十年之后容易患上肠癌。难道人们会因为这个一辈子不肯吃白米饭和牛羊肉，一看到它们就感觉恐惧吗？

比如说，转基因的大豆油，几乎所有餐馆都在用，很多加工食品也在用，但吃的人并没有什么感觉，说明它的危险不是短期见效的。相比而言，连续熬夜3天，你体会一下，有没有什么不良感觉？研究表明，长期睡眠节律紊乱或睡眠不足，会增加患高血压、脑卒中、糖尿病、肥胖和多种癌症的风险。那么你为什么天天晚睡熬夜不恐惧，吃转基因食品时却很恐惧呢？

⑥ 我们的生活当中，可能有害、可能带来风险的因素太多了。从可怕程度来说，远远轮不上转基因食品这一项。

比如说过马路闯红灯。

比如说开车超速超载。

比如说坐在车上不系安全带。

比如说用不合格的接线板和电线电缆。

比如说燃气灶、热水器多年不维修不更换。

比如说经常吃烧烤，容易患上多种消化道癌症。

比如说很少吃蔬菜，会增加患多种癌症、心脏病、脑卒中的风险。

比如说熬夜、黑白颠倒地生活，会增加患多种癌症、糖尿病、高血压等疾病的风险……

这些风险都是板上钉钉的，而人们不怕。转基因的危害至今还没有得到确认，还停留在传说阶段，说明它显然不是生活中的主要矛盾。既然如此，就别把太多精力用在这方面了。

⑦ 转基因的东西不意味着营养不好，也不意味着营养好。和健康的关系未必大。

比如说，菜籽油转基因变成芥花油之后，改善了脂肪酸成分，可能对心肌不利的芥酸含量大幅度下降，单不饱和脂肪酸比例增大，健康性质提升了。这是我所知道的唯一一个目前市售的转基因产品改善食物营养组成的案例。

转基因大豆油脂含量高，于榨油企业是降低成本的好事，于豆腐制作企业就没什么好处了，因为豆腐产品与其中的蛋白质有关，油脂含量高反而不利于产品效益的提高。

从营养角度来说，中国人的炒菜油摄入量已经太多，促进肥胖的风险很大，少吃点油有益无害。同时，大豆油耐热性不佳，冒油烟的加热时间长了容易发生氧化聚合，所以我并不赞成餐馆为了便宜而大量使用这种大豆油来做“过油”的烹调，也不鼓励人们大桶买这些油来做爆炒菜。

⑧ 转基因食品能用眼睛看出来，用嘴尝出来吗？

多数转基因农产品转的是一些抗除草剂、抗病、抗虫之类的基因，和营养价值、口味及外观都无关。这种产品是没法用感官区分出来的。当然，若能少用点农药，我也是支持的。

我至今还没有听说市场上有专门考虑大小、颜色的转基因农产品出售。什么紫薯、紫土豆、紫甘蓝、紫玉米、圣女果、大青椒之类，其颜色和大小，都与转基因没多大关系。

大自然中有各种颜色的种子和果实，我们日常只见到一种颜色、一类大小的产品，只不过是我国种植这种品种比较多而已，不要以为其他颜色和大小的产品就不曾出现在这个地球上。如果能去种质资源库看看，就会知道土豆就有至少几百个品种，红皮、黄皮、白皮、紫皮，红肉、黄肉、白肉、紫肉，什么样的都有。它们互相杂交出来的品种，花样就足够多了，真犯不上花那么大成本去搞什么转基因。

说白了，很多对农产品大小、颜色的猜疑，其实只是少见多怪罢了。

黄金大米是我所知道的唯一一个有关颜色的转基因农产品研究项目，它试图把黄色花朵中的胡萝卜素基因转移到大米当中，目标是减少贫困国家居民的维生素A缺乏症，因为每年有数以万计的贫困儿童因为缺乏维生素A而失明或早夭。但这个产品还在研究中，研究了多年，还没有上市呢。

我个人认为，胡萝卜在大部分国家里都很廉价，东南亚国家的橙黄色水果和绿叶蔬菜也不少，只要加一点油脂烹调帮助其吸收利用就可以了，其实用不着靠吃这种转了胡萝卜素基因的大米来解决营养问题。但是，作为一种研究探索，我没有什么意见。

总之，在符合安全标准的基础上，挑营养价值高的食物吃就行了，不必恐惧。比如说，我知道市售木瓜产品大多是转基因的（国内唯一一种合法销售的转基因蔬果），农业部也公开说明过这件事，但我还是照吃不误。因为木瓜含维生素C和胡萝卜素都不少，热量不太高，是个营养价值不错的水果，味道我也喜欢。

若实在不想买转基因的产品，就好好看产品包装上的配料表，其中会说明有无使用转基因原料。如果这样还有怀疑，那就想买什么买什么吧。不买转基因食品，也是每个消费者的自由。

⑨ 这件事到底和安全有多大关系？

人类对科学的新发展往往是怀疑的，基于一种保守的心态，恐惧未知的事物，恐惧自己不了解、不可控的事物，其实也算是天性之一。

比如欧洲人对电子支付就有戒心，认为用手机扫描二维码购物，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等信息留给那么多不认识的人，可能会使隐私泄露。

但无奈，社会就在发展，人类的天性使得多数人会选择最方便、最合算的做法。潮流如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也没法抗拒。我相信，欧洲人早晚也要走到手机电子支付这条路上来。

如果转基因的技术会降低成本，提高产出，那么按经济规律，农产品和食品企业一定会接受它，消费者也就会被动地接受它。因为并没有多少人愿意为了纯天然而付出更多的钱，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最便宜的产品。我相信中国没有多少人因为转基因原因抵制用转基因大豆油做的餐馆菜肴，也没有多少人因此而抵制以用转基因玉米加工出来的高果葡糖浆为成分制成的可乐、雪碧之类的甜饮料。

当初讨论如何禁用“口水油”的时候，四川的一个记者就调查发现，其实没有多少人愿意为了提升烹调油的质量，让餐馆都用新油来做“水煮鱼”之类大油量的菜肴，成本要高出很多。

说到这里已经能够理解，要不要转基因，在很大程度上不是一个安全问题，而是一个经济问题，不仅涉及农业技术，还涉及多个产业发展、加工成本控制、国际贸易平衡等问题。无论支持或反对，都有经济因素在里面。是否还有其他因素，不得而知。

我以前总是担心转基因植物影响生态平衡。而且我觉得，是否发展转基因，是否高产，其实和能不能养活人类关系不大，少点浪费，食物就够用了！我国每年浪费多少食物？各环节的浪费和损失加起来，能占产量的30%～40%！仅中国餐饮业的食物浪费量，每年就能养活几千万人！

后来想想，影响生态平衡的因素太多了，这个还不一定是最要紧的因素呢！算了，就不为它纠结了，我还是多想想营养问题吧……各位读者，您也别纠结这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