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忍饥挨冻持续了一个月,这个时间是王小明通过房间开关灯的次数推算得出的。在这期间他养好了自己的伤,还挖了好多条隧道,更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可以吃掉那些挖出的沙土,而且味道也还算满意。他甚至都不再去想那些切尔西小圆面包了,它们咬起来太软,而且吃多少都能饱。他又拉了很多次大便,这证明他的身体还是很健康的。不过这次他很好的把它们掩盖了起来,都堆在一条专门的隧道里。他认为这样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毕竟没有提供厕所可不是他的错。
或许正因为如此,他又搬家了。而这次搬家不但路程遥远,而且声势浩大。
白大褂们先是把他接上了一部宽敞的,由美味钢条包裹起来的卡车之上。他想他们这样做也是不得已——这段时间他又长胖长大了许多——普通的礼宾车是承载不了他那像犀牛一样的体型的。然后这辆卡车载着他驶过宽敞的街道,在那里他第一次看到了太阳,也看到了簇拥在街道两旁的欢呼人群。
太阳悬挂在灰蒙蒙天空中,像是脏桌布上磨白了的亮点。所有的人们都带着口罩,或是那种像是猪鼻子一样的防毒面具。他们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不过薄雾一样的烟霾中已经不在鲜亮。最为突出的还是人们的体型,那些丰满的体型和他们身后细长高耸的楼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果说王小明像笨重的犀牛的话,那这些人和头上戴着的防毒面具进行了完美的结合。
这大概就是世界末日的景象吧——王小明的身体给他传递出了如此奇怪的回忆,他看着那些向他挥手的人们,惊讶地意识到那些白大褂是多么的另类和特殊。此时他们都坐在他后面的一辆轿车里——白大褂老太太站在最前面(王小明通过她那一头白发认出了她。),瘦高个儿和年轻女孩站在第二排(王小明现在知道她绝不可能是自己的妹妹了。),而矮胖子被他们夹在中间,几乎无法被外面的人看见。
看到他们在向人群挥手致意,王小明也挥起了手(现在他终于决定把前面的那两个肢体称为手,虽然它们平常是当作脚在用,但多功能手也是手啊。),结果引起了人群的骚动,人们争相地比比画画起来,还发出了像动物一样的尖叫声。这让他心声感慨:或许先进文明的修养也只是相对而言,当面对重要时刻,他们也会露出动物的本能。
车子转弯的时候,王小明才看见那高耸的火箭。它也被浑浊的空气染成了淡黄色,但这丝毫没削弱它的魅力。他冥冥之中就知道那将是他的回家之路,通过这枚火箭,他似乎看到了那个遥远的,从未到过的故乡,那里不像这般拥挤,也不会像这里一样充斥着颓败。他预感到他的家乡不会是温柔的,但那种粗旷正需要他刀锋一样的六只,钢铁一般的甲壳。
火箭发射台下更是人山人海,热闹的就像新生入学日。可一旦将他们与高耸的发射架相比,就只能算作是微缩的小人。发射场里的一切都像是被魔法放大了一样,巨大的运输车,光轮子就有两层楼高,庞大的吊臂上悬挂着水滑梯一样粗大的燃料管,它毫无疑问地可以将两个并排躺着的成人送进液氢燃料的泳池。
当然最为巨大的还是火箭本身。未来完成如此远距离的运输任务,那泳池大小的燃料只是负责提供最初几秒的动能,蕴含着更高能量的固体燃料发动机早已安装完毕,它们每一个都如大厦一般高大,而且数量多达四个。
王小明那宽大的身体在这一切面前也显得渺小起来。他费力地抬头向上望去,但还是没能看到火箭的顶端。不过他很快就被电梯送到了位于头部的舱室,在那里他可以望见自己曾经居住过的那栋科研大楼。
王小明有些伤感,或许这也是人之常情。他在这里呆的时间虽然短暂,但意义非凡。他希望这里的人们对他的表现还算满意,他甚至想要邀请那些白大褂去他的家乡,在那里他可以尽一尽地主之谊,给他们准备一些切尔西小圆面包或者花岗岩石墩之类的东西。
带着起伏不定的思绪,王小明随着火箭隆隆升起,他的眼前出现了黑暗的宇宙颜色,接着很快就感到太空的冰冷透过舱壁传来。那些糊涂的白大褂一定是忘了给太空舱装上空调,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的体型已经比最初的时候大了两倍,那厚厚的甲壳已经足以抵挡零下八十度的低温。而且在登上出发前,他刚刚饱餐了一顿,这样大概也是他们为何没有给他准备食物的原因,也由此可见,这趟旅行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唯一的遗憾是黑暗和寒冷也带来了孤寂,这让他更加盼望起来——或许在等候他的人群中将会有一位妙龄美女,她挥舞着手帕看着他徐徐降落,然后等当他一打开舱门,她就将扑进自己的怀中,诉说起对归来英雄的仰慕之情。而他会紧紧地搂住她的腰,怜爱地抱怨她吃得太少,竟然消瘦得只有他的一半体重。不过没有关系,不久之后,他就可以将她喂得白白胖胖,获得适合孕育生命的体型。
当王小明沉浸在对未来迤逦的想象中时,负责移民火星基因改造项目的霍莉博士召开了记者发布会。
她面对这几千名记者和亿万的观众,从容地先缕了缕满头的白发,然后以缓缓而坚定一句宣称开始了演讲:“人类移民火星时代从此刻开启!”
之后长达半个小时的演讲中,她先是讨伐了一通第一代的火星开拓者们——詹姆斯.奇卡博士和他的团队的失败。他们显然是陷入了过去的固定思维之中,而且严重低估了火星环境对机器人的影响。但,(她接着补充说)他们虽败犹荣——正是有了他们的惨痛失败,才让基因改造计划得已展露头脚。而如今经过多次的实验证明,她领导的生物改造火星项目才是唯一可行的方案。
迫在眉睫的环境危机让她的计划迅速获批。而她所领导的这个团队经过了坚韧不拔和辛勤付出后,——此时她指了指身后的三个穿着白色实验服的属下,然后简略地披露了她的一些实验细节——其中包括成功的改造了鼹鼠、蚯蚓、蟑螂的基因,并将蓝藻的基因植入了这个新诞生物种的体内。当然,结果大家都看到了,他们只用两年多的时间就创造出了一个完美适应并能改造火星环境的移民者——火星甲虫。
如今这个新的物种即将登陆火星,并将在火星上生存繁衍。相信用不了多久,它和它的后代并将替人类将火星改造成适合居住的星球。而这一切是靠那些笨重的,容易老化的,一被吹进沙子就坏的机器所做不到的。那些复杂庞大的工程无法解决人类的危机,现在大家可以看到,能够帮助人类实现梦想的将是她的火星甲虫,将是那伟大的肠道,利爪和牙齿。
最后霍莉博士郑重宣告,火星这些生物排出的废气和粪便之中得到改造,很快成为人类的第二个家园!
演讲得到了人群的热烈反应,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但当开始有人提出“如何保证这些新生物不会背叛人类”和“它们含有多少人类基因”这样的问题的时候,霍莉博士把话筒交给了火星的开发商也是她项目的赞助商,自己却匆匆离开了。
当然这一切王小明都不知道,他仍怀着梦想在睡梦中驶向自己的目的地,在那里他会再次醒来。那时他将不再是一支胖墩墩丑陋的甲虫,而是成了——火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