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天是刺眼的灯光唤醒了王小明,不等他想清楚这是哪里,他是谁,昨天的几个白大褂就围住了他。不过这次没送他礼物或是端上来吃的,而是测量并检查起他的身体。

这种突然而来的体检让王小明很不舒服,但他还是选择友好而礼貌地对待这一切。他知道自己没什么好抱怨的。这些人一定是为了他好,就像昨天已经证明了的那样。或许他们担心他不小心染上这里的什么疾病,又或许担心昨天的那些东西让他消化不良。总之,这些人虽然有着不同的外表,但看起来就一定是文明的种族,而不像他。

抱定这样的信念,他看着那个像是他妹妹的年轻女孩将一根手臂粗的针管扎他的身体——他的甲壳太坚硬了,就算腹部最柔软的地方,也能用这样的方式来验血。而瘦子白大褂用的那把锋利的电锯也是理所当然的,在电力的帮助下,那人才好不容易才从他身上切下一片肉来。他想瘦子是在找他的手表,不过是找错了地方。他有点想做出提醒,但又担心自己的声音会吓到这些人,又或更糟,那个糊涂的家伙说不定真的会打开自己的肚子来找。所以明智地闭紧嘴吧,忍着疼痛让他们进行检查,一动不动地配合着白大褂们进行这另一场、只是形式怪异的交流活动。

王小明知道自己并不软弱。他那带着尖刺的肢体只要轻轻一挥就能打翻瘦子,但他担心会划破那些保护着他们的衣服;他那粗壮的身体也可以撞翻围着的众人,但那样说不定会让像妹妹的女孩扭伤脚。所以,他只是本性善良。而这和那强壮的身体同样是不可或缺的,是他能在这里,完成所担负使命的必要条件。

不过他想他还是把事情搞砸了——原因肯定是那坨大便。

或许是因为太疼了,或许是因为昨天吃多了,王小明在接受体检的时候大便了。这当然很不礼貌,也很不卫生,不过他总不能因为肚子疼就突然站起来吧,而且这个房间也没有厕所。于是那坨黑乎乎的东西就直接出现在白大褂老太太的脚边。她当然被吓了一条,而且厌恶地躲开了。其他几个白大褂也因此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叽里呱啦地站在那里讲着些什么。

王小明羞愧地捂住了脸——他现在有四只手可以够到头部,不过这仍不能把那张又圆又大的脸捂严实,所以他还是看到这些白大褂是如何处理这场突发事件的——那个矮胖白大褂推来了一个小车,将那一整坨东西都铲上了小车。在他铲的同时,年轻女孩从上面取了些最新鲜的放进了几个不同的玻璃瓶,然后把它们放进了一个密封箱,然后和矮胖白大褂一同走了出去。他们在整个过程都没有埋怨王小明,甚至连不满的表情都没有。这让他猜想他们的目的正在于此——检测大便也是体检的一部分。

不过这样自我安慰的想法并没能持续太久,因为在这之后,白大褂们连招呼都没打就收拾好东西走了,甚至连吃的都忘了留下。这当然只能怪他自己,当明白了这一点,王小明自我放逐地把六只一摊,像一只真正的甲虫那样趴在地上打起了盹。

再次醒来是因为一场大风。虽然不明白为何室内为什么会挂这么大的风,但王小明还是乐在了其中。虽然肚子有些饿,但那些大风刮起的沙子给他带来了新的乐趣。空中粗糙的沙子击打着他后背的甲壳,地面上形成的沙流向流水一样划过他的肚皮,这让他觉得仿佛身处瀑布之中,享受一场全身按摩。

大风过后,他的另一种能力也被激活了。他身上、六只上的丑陋纤毛像眼睛和耳朵一样拥有了感知外界的能力,而且是非常敏锐的感知能力。

比如在这间看似空旷荒凉的房间里,他就能感知到不远处的沙堆上有两只蟋蟀正在跳跃;而更远一点的地表,一窝蚂蚁正在爬来爬去寻找着食物——当然,它们也是一无所获。最让他欣喜的是从他身下传递来的信息——在漆黑的地下,一串隐蔽细长的隧道里,一支蚯蚓正蠕动着身体,缓慢地爬行着。

此时,房间里突然冷了起来。虽然冰冷的感觉还不足以穿透身上的甲壳,但出于好奇,他还是摆动六只,拨开沙土,将自己圆滚滚的身体探入地下,跟随着蚯蚓留下的痕迹,挖出了一条更宽更大更长的隧道。

寒冷很快被温暖潮湿的沙土隔绝开来,在漆黑的地下他没有感到不适,其实可以说是很舒服——细细的土壤摩擦着他的全身,让他觉得痒痒的,像是轻柔的抚摸。沙土之间透过的空气已足够他呼吸,而且他从中甚至闻到了一丝妈妈的味道。这种熟悉和惬意让他有点想家,而黑暗让他的思念更加凸显,并且越来越清新——他一定是被某种昆虫咬过,突然变异成了这幅模样,所以才被送到了这里。或许这里可以治好他,或许他是一份文明交流的礼物……但可以肯定的是,这里不是他的家,他开始想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