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长眠汤边

如果问大家最想跟谁一起吃饭,可能对于很多人来说,毕加索会出现在他们名单的前列——他们只要祈祷那一天不是大画家仙逝的日子。对于下面要介绍的两个人来说,也是同样的情形。

马塞尔·杜尚

Marcel Duchamp,1887—1968

艺术家

用法:面对一件无法理解的艺术品,煞有介事地评论一句:“马塞尔·杜尚关于艺术本质的辩论又添了新的论据。”

这种辞世的方式太让人羡慕了。法国艺术家杜尚在巴黎的家中享用了一顿美妙的晚餐,同席还有几位好朋友,包括艺术界同仁曼·雷。快到凌晨的时候,他和朋友们道了晚安,回到卧室。似乎他是在之后阅读喜剧作家阿尔方斯·阿莱的一篇幽默文章发笑时突然作古的。

幽默一直在杜尚的艺术生涯中扮演着它的角色。他最有名的作品是一张明信片,上面印着达·芬奇的《蒙娜丽莎》,杜尚在这位女士的脸上添了山羊胡和八字须。这算是艺术吗?这正是杜尚要我们提出的问题。他对那些只是好看的绘画作品感到厌倦,说它们只是“视网膜”艺术,而他要做的是让观众讶异到不得不动用他们的大脑。比如,他1917年的作品《泉》就由一个小便池组成。除了小便池什么都没有了。只是把这个有实际功用的物件当成艺术品来呈现,杜尚就把它变成艺术品了吗?如果没有的话,那为什么就没有呢?大多数人的看法似乎是他的确把小便池变成了艺术。因为它震撼,因为它暗示震撼本身就包含了艺术价值,也因为它大大拓宽了公众对于什么才算艺术的理解,杜尚的《泉》被票选为二十世纪最有影响力的艺术作品。

杜尚还没到四十岁的时候,实质上就停止了他的艺术创作,而把人生剩余的四十年都献给了国际象棋。他的这种痴迷让妻子忍无可忍,最后把他的棋子都用胶水黏在了棋盘上。“有些艺术家未必能下国际象棋,”杜尚宣称,“但所有国际象棋选手都是艺术家。”1968年,他把一盘棋变成了一件艺术品。当时他和现代主义作曲家约翰·凯奇下了一盘表演棋,只要其中一位移动棋子,就会触发一个音符,于是随着棋局的展开,两个人谱写出了一部交响乐。

约翰·凯奇

John Cage,1912—1992

作曲家

用法:以后在饭局上一旦陷入沉默,大家只能尴尬地听着刀叉在餐盘上划动的声音,你就可以冷冷地嘟囔一句:“这就像是约翰·凯奇的那些无声交响乐。”

约翰·凯奇当时和男友——编舞家摩斯·坎宁汉——吃完了饭,刚刚给自己倒了一杯放松心情的薄荷茶,致命的中风就发作了。于是他那个时代最激动人心的作曲家就离开了我们。至少在他的支持者心中,凯奇的地位就是这样;但对于他的批评者来说,这个人绝对是个没穿衣服的国王。一个作曲家最有名的曲子几乎是四分三十三秒的静默,谁会觉得他是在认真作曲?而且他还无耻到把那首曲子命名为4′33″……但凯奇也有他的道理,在他之前,从来没有人创作过无声交响乐,而无论做什么,第一个人总是光荣的;第二点,只要是现场录制的音乐,不可避免地会收进乐团在座椅中挪动的声音,某位观众咳嗽的声音,等等等等。凯奇创作了一部只包含这些杂音的作品,就是让你留意到现场录制的音乐,背景都不是无声的。

这个作曲家还有一些作品被后世记住,那是通过参阅一本中国古书随机创作的。书中的每一页都有指示,而根据当时的种种状况(比如当天是否出太阳),就可以查到另外一页。凯奇给每一页都定了一个音符,于是,当他在书中搜集了一圈之后,记录下的音符就是一首交响乐。当然你还是可以嗤之以鼻,但总得承认他是个创新者。

凯奇的一生本可能根本不是这样。据说他年轻的时候执着地想成为一个艺术家。但当背包客周游欧洲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他没有艺术天赋。一开始他坠入了绝望之中,但这样一来也不全是坏事,至少凯奇因此走上了一条崭新的艺术之路,最终名利双收。在这个过程中,他成为了又一个在欧洲找到自我的美国人,不管是通过放荡不羁的生活还是经历战争,这都是一个优良的传统,就像对于接下来这位句法有问题的诗人,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