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虫答应了霍华的要求,因为霍华开出的条件实在是太诱人了。
霍华声称他们要去北方做生意,顺便再去变卖些早先在北方置办的产业,以筹集大量钱财准备回去后大干一场。短则两个月长则三个月,他们就会原路返程,因为过路时给了两艘瓜皮小舟,所以按照习惯回程时韩大虫是要归还的。
他们两人相约好到那时候正好是天寒地冻,人穿的也厚,便可暗藏利刃趁机拿下头船。而猛虎寨众匪再一拥而上拿下所有船只其他人等,把他们绑起来杀了白敏恒。
顾敬亭心生厌恶,但韩大虫本就是个不守规矩的恶人,吃的也是杀人掠货这碗饭,跟他讲规矩道理仁义绝对是对牛弹琴。所以顾敬亭只能旁敲侧击说这是竭泽而渔,此成语一出霍华不禁为之侧目,上下打量了顾敬亭许久。
这短暂的沉默被韩大虫看在眼里,不禁也起了疑。虽然他没听懂那个词,但他觉得从顾敬亭嘴里说出来的,自己又听不懂还让霍华一愣的绝对是重要的事情,于是也是故作会意的点了点头。
顾敬亭继而言称如此坏了规矩事小,反正大王英勇神武,也不怕什么江湖传言和规矩,可十几艘船的主人非富即贵,真要是把事情闹大了,人家家一使钱必定会令官府追究。到时候山寨赚了些许钱财却引来朝廷大军剿匪,那估计韩大虫的心血是要付之东流了。
霍华却不慌不忙的解释说,到时候只要斩草除根,全部都杀了,仅把自己和他们家大小姐放走。自己就会在那边运作,保证是民不举官不究。
同时霍华抛出了一个直接让韩大虫无法拒绝的香饵,那便是此趟回来他们会带回大量货物和钱财,到时候这些便都是韩大虫的了。
钱是个好东西,有了钱黑的也能洗成白的,韩大虫一听这个便直接答应了下来,还跟霍华商量了许多细则。
听完顾敬亭所说的一切,林平撇嘴道:“怎么?你想救人啊。咱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有空管别人。”
“我也同意小林子的观点。”阮成楠沉吟片刻后说道:“老账房说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他们是土匪为了钱财啥事儿干不出来。咱们要是走露了风声,或许人家跑了但咱们可就惨了,除非我们也能趁机溜走。”
顾敬亭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样子,面色阴沉心情沉重,听到林平和阮成楠的话更是举棋不定,他看向同样不说话的阮天雄道:“天雄你怎么看。”
“咱们落草实属被迫,但绝不能助纣为虐。”阮天雄眉头紧皱道:“我没怎么读过书,什么话都是听秀才他讲的,字也是跟他学的。他说过一句话,叫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要做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我觉得就得在生死关头做出抉择。”
“那你的意思是咱们要救人了?”林平担忧的问道。
阮天雄点点头:“对,要救,只要他们杀人,咱们就救人。”
顾敬亭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光芒,他拍掌道:“说得好,天雄,就这么办!”
阮成楠叹了口气:“咱们自家兄弟,自然要同进同退,你们既然决定冒险,我就豁出去了。”
“我无所谓,我听天雄哥的。”林平也故作轻松道。
阮天雄略一犹豫后坚定的说道:“要救却不能把自己搭进去,秀才你还保持在韩大虫身边的地位,不能因为厌恶而疏远。咱们哥仨也得使使劲了,争取爬的位置高点,到那时才能有机会救人。”
“说得对,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咱们没问题的。”顾敬亭道。
兄弟四人勾肩搭背,望着江面久久出神,各自心思难以言表。
半个月后,阮天雄的机会就先到了。最近除了两艘运粮船经过猛虎寨,便再无它事。韩大虫闲得无聊,这几天有几个寡妇也改嫁了,他既然约定不去祸害乡邻,经过顾敬亭的洗脑,便不愿意去打破平衡。
这种轴人愣人,一般容易钻牛角尖,他自己想明白后便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也就踏实留在山上了。
如果山下的百姓知道了,估计要给顾敬亭立个长生牌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炉香了。可对于猛虎寨中的人来说却是炼狱一般,顾敬亭生怕他们知道,因为韩大虫一无聊便又折腾起了山寨的人。
“那啥,软狗熊,”韩大虫突然叫到:“胳膊好的差不多了吧?这有十几石粮食,你自己去扛。”
阮天雄早就习惯,知道争辩无用,点点头应了下来,却听韩大虫又叫道:“这么大个子,练了也有些日子了,别给我装怂,一个人扛两麻包,直接从小码头送到寨子里去。”
阮天雄长叹一声扛起了麻包,一麻包的粮食得有二百市斤。阮天雄本就身高体壮,往日扛起来不是问题。这几天虽然伤了胳膊,但天天被韩大虫所谓的“打熬”身体,力气还真有所见长。
扛麻包是有技巧的,刚开始阮天雄受力点不对扛起来很累,后来会干了就省了一半力气。脖子肩膀胳膊一起用力,用整个身体支撑,腰间把持平衡,那大麻包对阮天雄这个体格来说就不算什么了。
可两袋就不一样了,顿时压得阮天雄有些吃力,抡起一袋扛在肩上,双臂把住扛着,又找旁边一个喽啰搬起来麻包扔到第一袋上,就这样摞在一起,顺着陡峭的台阶一趟一趟行路。
山寨上的人也是闲的蛋疼,除了守卫,竟然全员看着阮天雄来回搬运,胳膊上的伤口在最后一趟的时候崩裂开来,鲜血流了出来,阮天雄却不为所动。
绿林道上最佩服什么,自然是狠人和有能耐的了。一趟不算什么,咬咬牙就撑过去了,可几趟下来又是这么远的距离,阮天雄伤病未愈就跑着来跑着去,别管他现在已经累得汗如雨下还是强撑着什么的,反正是一个人来来回回扛了十几石粮食,端的是旁人不及。你能做的来,别人做不来,这就令人佩服了。
“不错不错,这才对,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软脚虾可要不得。”韩大虫点点头道:“不过你这力气还是不行,要借地力,力从地上起,你脚下功夫倒是扎实,但身体还是没借到力。我记得以前你是渔民吧?怪不得能站得稳。”
“是。”
“那你水上功夫怎么样?”
“马马虎虎。”阮天雄闹不明白他要干啥,不敢把话说满了。
韩大虫一瞪眼道:“什么叫马马虎虎,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行。”阮天雄梗着脖子道。
韩大虫哈哈大笑道:“那好,先养养伤,正好闲得无聊,我找个人给你比比水上功夫。九头鸟。”
“小的在。”
“比比水上功夫你敢不敢?”
“敢。”
所谓养伤并不是让阮天雄歇着,胳膊上的伤口差不多愈合了,抗包下力也只是让表皮崩裂开了些许。
用韩大虫的话说别娘娘们们的,这点儿伤不碍事的。力量继续练,东西继续抗,满麻袋的砂石由阮天雄扛上山,用于修葺山寨工事。除此之外大腿粗的木头一下子两根,也是往山上运。
现在在小喽啰里,大家最喜欢的就是阮天雄,有他在便能少干许多活儿,有他在起码还能见到比自己还惨的。
也别说,韩大虫三言两语的点拨让阮天雄受益匪浅,以前抗包的时候感觉力量是一股脑的用上,跟大包顶着来。现在只觉得麻包好似就长在了身上,力气也是绵绵涌来的一股一股经久不衰。
说起水上功夫,虽然运河和湖泊略有不同,但毕竟在水里,四人里面除了顾敬亭仅仅算得上会水外,其他三人近乎都是在水里长大的,其中唯阮天雄最有天分。老村长曾说过,这孩子简直是为水而生的。
阮天雄在水上都有什么过人之处呢?首先是架舟,他好似能操控水的流动一般,湖中水较平静,可他硬是不靠篙不用浆不依橹不扬帆,只需轻轻拨弄几下,就可靠着水让船自我行动。
其次就是憋气的本事,一般人深吸一口气入了水底也就一会儿半会的,赶上个要是能在水里待个一盏茶的工夫,那便是牛人中的牛人了。
可阮天雄这潜水的本事在十里八乡都是头一份,他足足能在水里待上一刻有余。这还是随意而行,若是认真起来,估计还能坚持一会儿。第一次发现他这么厉害的时候,老村长直摸阮天雄的脖子想看看有没有暗藏的鱼鳃。
庄稼把式看谁地里更有能耐,渔夫自然就看谁的水上本事强了,所以在年轻一辈中,人人以阮天雄为首,即便是阮成楠年纪大些却也是这样。估计若是再有个一年半载的,长相周正家庭还算殷实的阮天雄家,就得被说媒的踏破了大门。
至于泅水捕鱼那就更是看家本事不在话下了,所以林平现在才撇着大嘴不屑道:“怕啥,水上的功夫我还没见过比天雄哥你更强的呢。”
“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湖北人中可是藏龙卧虎。”顾敬亭道:“莫要狂妄自大,要知道骄兵必败。”
阮天雄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把手伸到运河当中闭眼感受着。阮成楠却寻摸着四周,压低声音道:“哥几个,这几天猛虎寨对咱们的看守越来越松了,咱们倒是可以直接泅渡运河。也就秀才水性差一点,可咱们三个拉着他,再不行抢条船,到时候谁能追的上咱。就是韩大虫那个夯货到了水里,也不是咱们爷们的个儿啊。”
“是啊,不过咱们出去靠什么为生呢?我看倒是可以偷他们一笔不义之财,咱们也算是替天行道了吧。”林平眨眨眼睛道。
顾敬亭连忙摆手道:“可不成可不成。”
林平一把拉住顾敬亭道:“你小子不会是在这里当狗头军师当舒坦了吧,成天喝酒吃肉玩女人,怎么乐得想当老鼠了?”
“应该是乐不思蜀吧,蜀是……反正是乐不思蜀。”阮成楠纠正道。
顾敬亭却道:“我要是真是贪图享乐的人,何必告诉你们关于白家的事情。我虽不是个正经人,但到底是读过圣贤书,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你也太小瞧我了吧。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的事情我做不出来,我是担心咱们偷了钱财,凭着韩大虫的楞劲儿定会追咱们到天涯海角的。”
“秀才说的对,咱们就算要跑也不能现在跑,河对面有没有猛虎寨的人咱们不清楚,沿途他们的哨所探点咱们也不知道。就算顺着运河待在水里又能坚持多久呢,人家小舟尽出,骑马沿途,人多势众的肯定能追上咱们。”阮天雄分析道:“咱们和邻村打架的时候秀才常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那咱们接下来就去打探打探?”林平问道。
“嗯,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待咱们打探好一切就拿了钱财离开这里,到底也能过个安生日子。”阮天雄道。
四人有意无意的隐去了白家和霍华的事情,世道往往就是这么赤裸裸的现实。他们也不过是四个自顾不暇的少年,只想离开这个土匪窝子,哪里还有前些日子的豪言壮语。
情理之中,人之常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