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宜结网,取渔,攻猎,忌嫁娶,安门,移徙。这一天嫁出去的女儿要回娘家拜年,灶台要清扫,摆上瓜果糖饼迎接财神。
萧萧看着窗外落雪,脑海中飘过一些已经模糊的片段,仿佛是个带着瓜皮小帽的孩子,在满是积雪的地里嬉戏奔跑,身后还跟着个扎着冲天揪的红衣服小女孩。
女孩短手短腿,不停地叫着哥哥,哥哥。
男孩回过头,是一张清秀漂亮的小脸。
萧萧眨了眨眼睛,脸贴在窗玻璃上,冰冷的寒意隔着窗户渗透到脸颊,眼眶有些湿润了。
晚上陪林墨笙吃饭,萧萧说:“我想回趟家。”
林墨笙切着牛排,脸上露出惯常的嘲讽:“你还有家吗?”
萧萧垂头:“每个人都是有家的。”
林墨笙拿起餐巾擦了擦嘴,扔到桌子上:“在外七年,没跟家里联系过一次的人没资格说这话。”
萧萧沉默下去。
林墨笙站起身:“我虽然包养你,但也不能限制你的自由。临走前,陪我去参加盛世举办的晚宴吧。”
他上楼去了。萧萧还有些愣神,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允许自己回家了。
心里没有太多的喜悦,萧萧伸出左手,他的手指纤长,掌心的线条却很凌乱,如同缠绕在一团的麻绳,看了许久都看不出那几道线的开头和尾端。
盛世的宴请很豪气,凯宾斯基酒店大厅被装饰的富丽堂皇,门前豪车如流水般驶过,衣香鬓影,往来无白丁。
林墨笙见惯了这种场面,显得有些百无聊赖。盛世是做游艇生意的,合作伙伴都是些豪门世家,背景很硬,所以这次宴请,许多人过来赏脸,其间不乏商贾巨鳄。
有人围过来跟林墨笙寒暄,林墨笙逃不过,只能迎上去,见身边人转身,伸手拉住他手臂:“我受罪,你也得陪着。”
萧萧只好跟在他身后,被那群拿着酒杯满面春风的人围住。萧萧不喜欢那些人落到自己身上的眼神,但林墨笙不避讳这个,总爱带他出来,像是养了个金丝雀似,时不时拿出来供人们观赏。
交谈过程中,有人伸手拉了一下林墨笙的手腕。林墨笙眉头皱起,他有严重的洁癖,非常反感别人的触碰。还没等林墨笙甩脸色,一声枪响在大厅中响起,酒店里顿时炸开了锅。女眷们抱头尖叫,人们开始往外跑,保安纷纷警戒,场面混乱起来。
林墨笙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周围的人都在奔跑,大厅正中的枝型吊灯坠落下来,巨响过后,美丽的水晶碎了一地。
林墨笙护住萧萧,那些破碎的水晶打在背上,有些疼痛。
“该死。”林墨笙骂道,有些咬牙切齿。
他没有看到,背后那个碰了自己的男人从怀中抽出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心脏。扳机扣动,枪口腾起白色的烟雾。
林墨笙脑海中一片死寂,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人倒下,他伸手去扶,那熟悉的总是淡漠的浅色眼睛缓缓合上。
短暂的沉寂过后,叫喊声炸裂声突然在耳边响起,尖锐得令林墨笙几乎失聪。他抱紧倒下人的身体,眼睛里空茫一片。
开枪的人看一击不中,迅速闪进消防通道撤离。警察已经将宴会大厅团团围住,数十名名刑警全副武装冲了进来,分成两队,一队护送人们安全走出酒店,另一队分散开来搜索嫌疑人。
林墨笙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有温热的液体流淌到他手上,他抬起手,入目鲜红,这才反应过来,对着奔过来的人慌乱道:“快,快救他,他……他中弹了……”
他看着救护人员把萧萧抬上担架,小跑着跟过去也上了救护车。护士想要阻止,但看了看他苍白的脸,没有再说话。
萧萧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就断了气,那颗本就不怎么鲜活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林墨笙一直垂头看着自己染血的手。救护车停了,一名医生跑过来指挥人将萧萧抬下去,顺便摸了摸萧萧的胸口,表情微怔,再探了探鼻息,无奈道:“不用忙了,人已经死了。”
林墨笙猛然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十分可怕。医生吓了一跳,准备说几句安慰的话,却一把被男人抓住领口,提了起来。
医生呼吸不顺,艰难道:“请节……节哀顺便。”
这句话仿佛是一记重锤,把林默笙打回现实,他没有说什么,颓然放下医生,坐回萧萧身旁,喃喃道:“总要做点什么,总要检查一下吧,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地说他死了。万一……万一……还活着呢……”
医生不了解林墨笙,不知道他最后的那句话里已经带上了卑微的祈求。这个一贯骄傲的男人,从未用过这样的语气说过话。
周围的护士将医生扶起来,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了林墨笙一眼,叹气说:“那就送到急救中心吧。”
护士们也不敢说这个决定荒唐,忙不迭地推着萧萧已经冰冷的尸体,朝急救中心跑。
林墨笙等在急诊室门外,等待着一个被他刻意延缓了的死亡判决。
谢舞匆忙赶到,离得尚远就看到林墨笙孤零零地站在医院大厅里,手里多了一份死亡鉴定书。
看到那张惨白的纸张,谢舞就知道了结局。她没有上前,默默看着林墨笙。
林墨笙抬腿往外走。
谢舞叫住他:“你去哪里?”
林墨笙没有回答。
“那萧萧的尸体你准备怎么办?”谢舞看到他停下脚步。
“已经联系了人,明天……送去火化。”林墨笙说得很艰难。
“然后呢?”谢舞问。
见他不回答,谢舞说:“送他回家吧。”
林墨笙的身体突然颤了颤,那张雪白的纸从他手里滑落,如同一片鬼魅,滑入无边夜色。
谢舞带着萧萧的骨灰去了那个遥远的乡下村庄。林墨笙开车,一路上没有说过话。
汽车的轮子陷在进村口的泥潭里,前面的路更泥泞狭窄,两人只好下车,迎着呼啸的北风朝村子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