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除夕(三)

冯亦容喝过了生榨土豆汁,便开始吃面条,最开始,她很是反感母亲道听途说来的什么民间偏方,生的土豆汁?这能吃吗?但看着老人家的一番好心,她只好硬着头皮喝下去,味道就是涩涩的,很奇怪的感觉,早几次喝了便会有些腹泻,但慢慢的也就习惯了,就像喝白开水一样没感觉,也没副作用了。这样能换来老人家的心里安慰,那也未尝不可。

“妈,吃了早餐我帮你贴对联吧!”

“不要你贴!有你爸呢。”

“我……”

紧接着冯妈妈又一边剥毛豆一边凑到冯亦容认真地盯着冯亦容的眼睛说:“你跟妈说,你确定现在是没男朋友吧?”

“那肯定啊!我骗你干嘛?”

“那太好了!”

冯亦容立马转头瞪着大眼睛:“???啊?”

“给你介绍个对象。”

冯亦容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嘴巴嚼都没嚼就直接吞了一大口面条,眼睛又放大了一倍:“??????”

还没等冯亦容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冯妈就开始像剥毛豆一样利索地咕咚咕咚地介绍起男方的情况:“我跟你讲,这个男孩子啊,比你大两岁,在央企工作,在什么海外事业部的,好像还快要升职了,名牌大学毕业的,家里嘛,条件也还可以,有车有房的,人嘛,长得也算精神……性格据说是随他妈,善良好讲的……她妈呢,我那些同学呀牌友啊都知道的,街坊邻里,口碑不错,大方贤惠,勤劳能干性格蛮好的,不凶,你要是嫁过去啊,不会受欺负,人嘛也还年轻,身体没啥大毛病的,早点生孩子说不定还有婆婆伺候着………”

“妈………………”冯亦容故意把音拉得长长长,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和表达自己的无语。

“你自己不找,这么大了还让我们给你操心,你说你,你也老大不小了,趁着年轻嘛多看几个,多几个选择的机会,现如今啊,女孩子少,女孩子金贵,要娶老婆的好男孩儿大把是,你把眼光放利点,多挑挑,有好的,就别放过!”

冯亦容低头一股气吃面不说话,心里飞过千万个问号:“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如此循环,直到冯妈一边把话说完了一边也把毛豆剥完了,对着冯亦容大声问了句:“听到没有?”

“啊?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我没意见。”

“那行,人家这两天也回国了,等春节一过你们俩抽个时间出来见面呗!”

冯亦容低着头把碗里的面条一口气都吸光了,连汤底也一口气喝光了,然后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

“那女儿,你是想你们先见面呢?还是先加微信呢?”

“随便。”

“那就先加微信吧,先聊聊看,再见面。我把你手机号码给人家了啊。就这么说定了啊。”

说完冯妈颇有成就感地把剥好的一大盘毛豆端起来往厨房快步走去。

“啊?你问我毛豆跟猪筒骨煲汤好还是跟鸡肉煲汤好?”

冯亦容一心还想着李安的电影《饮食男女》,突然间对菜谱也起了兴趣,心里寻思着要不要去学做菜。

冯亦容又想了想,对着厨房喊:“猪筒骨!妈!我喜欢和猪筒骨汤!我要用吸管吸猪筒骨里面的骨髓!”

猪筒骨的鲜美加上毛豆的清甜,一口嫩滑的猪骨肉,加上一口胶原蛋白满满的猪骨筋,还有那油而不腻的猪骨髓,再来一口软糯的毛豆,简直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啊!冯亦容一想到这里,也是满满的成就感!

吃过了早饭,既然冯妈说不需要自己帮忙贴对联,那冯亦容自然就是回到自己的小窝继续自己未看完的电影,她喜欢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看电影,做笔记,然后发呆,再构思,再写故事,联想一个一个场景,梦想着有一天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故事能够有千万人喜欢。

对于冯妈而言,冯亦容每天在家里只要听话地按时吃饭,好好看书,考上公务员,再找个合适的对象谈个两三年之后就顺理成章地结婚、生子,嫁人了也住得不远,隔三差五去给女儿炖个汤或者带个孩子,逢年过节回来看望一下自己,大家都这样平淡安稳地慢慢老去就是最大的欣慰了。

只是冯妈并不知道,女儿冯亦容在屋子里一直偷偷看的是准备报考上海戏剧学院导演系硕士研究生的书,她不知道女儿跑去上海打工是为了自己攒钱学习导演,她实在不明白女儿从小到大想要什么这个家就尽量给她提供什么,在家里不愁住不愁吃不愁穿的为什么要大老远跑去上海每天起早贪黑挤地铁为那点微薄的薪水打工。一年多下来,在上海这样的大都市里,消费高,节奏快,竞争大,冯亦容跌跌撞撞,逼着自己吃苦,逼着自己学习,逼着自己成长,但依旧入不敷出,罪没少遭,见识长了不少,教训也吃不了不少,还落了一身不好的肠胃病。父母终究是心疼自己孩子的,冯妈只要知道冯亦容在上海有一丁点过得不好,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三番五次地打电话让冯亦容回家来,各种威逼诱惑,终于有一天,冯亦容不知怎么的很累了,突然想家了,就回来了。

原来冯亦容只是为了更好地有时间,有精力学习,准备考研。

对于冯亦容而言,任何的一个工作其实都只是一个谋生的工具,或者说一个交通工具,是飞机,是火车,或者是的士,公交车,都是为了乘载她,到达她想要去的地方,她从未忘记过她曾经对自己的承诺,从十岁到如今的二十五岁,她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实与梦想之间似乎总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可望而不可及。也许人是要对自己狠一点,更狠一点,才能将那层厚厚的玻璃打破。

冯亦容小时候想学钢琴,冯妈说:“那太贵了,而且考试也不能加分,没必要。”中学时,想做艺术生学编导,老师说:“以你的成绩应该好好努力上一个好一点的综合性大学,艺术生,那都是不爱学习的孩子的后路,成绩,排名,这才是重要的,功利社会,谁会真正的谈艺术?你个人爱好自己看看电影可以,真正成为大师的能有几个?再说了,什么样的圈子,就做什么人,做什么事,中国人,最讲究的,还是关系。你就该听你家人的话,你家里是什么社会关系,从事什么行业,你就该选择什么专业,这是我们过来人为了不让你走弯路的忠告。”

没有人支持她天真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