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亦容!冯亦容!起床啦!起床啦!”
早晨七点半,冯妈妈已经准备好了一家人的早饭,一边从厨房走出来一边叫女儿起床,阳台上传来了各种刷牙声、干呕声、还有喝开水的哈气声、吸面条声以及楼下小巷子里卖早点的叫卖声,就是没有她女儿的回应声。
“这只懒猪!还睡!”冯妈妈将脏衣篓子里面的衣服一把扔进洗衣机之后,便气势汹汹地冲冯亦容房间走去。
此时此刻的冯亦容正在卷着被子戴着耳塞,专心致志地对着电脑,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灯也不开,窗帘也不拉,其实她早已经醒来,她都已经看完了两部电影了,从上海回来小半年了,可她依旧保持着六点半醒来的生物钟,这要是在半年前她可能正戴着口罩挤在地铁上了,而现在她正津津有味地看李安导演的《饮食男女》,那一连串做菜的场景让她的肚子也跟着咕噜咕噜地响,她放下手中密密麻麻的笔记,摸了摸自己的肚皮,放下耳塞,才听到外面那一连串急促的敲门声。
“来了来了!”
冯亦容简直是从床上跳下来,将床头那一本厚重的《艺术论》和几本密密麻麻的笔记塞进自己的内衣收纳盒里,从床底下抽出母亲请人吃饭送礼拖了好大关系才从孩子考上公务员的亲戚手中弄来的考试总结和笔记,面前的电脑“啪”地一下就关上了,可惜了电影里那一桌子好菜刚上齐啊,她拉开窗帘坐回到床头,用脚趾头轻轻把反锁的扣子打开,然后假装饶有兴趣地看着公务员备考笔记,拿着笔勾勾画画。
冯妈妈看到这般情景,本来要喷发的火焰山,一下子被铁扇公主的芭蕉扇扇灭了火苗,什么话也没说,看了一眼又轻手轻脚把门关上,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拿进来一碗鲜榨的土豆汁和鸡蛋面条。
“等会儿再看,刷牙洗脸去,先喝土豆汁,再吃面。”
“噢!”
冯亦容的胃不好,经常有个这痛那胀气的小毛病,其实这都是之前在上海的广告公司工作整天加班熬夜压力给熬出来的,这下子回到老家冯妈妈怎么也得监督着女儿按时吃饭,从同事那里打听来的民间偏方,说是每天早晨吃饭前先喝一杯生榨的土豆汁,可以治胃炎,紧接着冯妈妈就开始网上找合适的榨汁机,一个字一个字仔细地研究说明书,天天早上按时按点做生榨土豆汁,做早饭。
冯亦容心里还惦记着电影里的那一桌子菜,心想李安导演这样的拍摄镜头也过渡得太“如鱼得水”了,让人看了太舒服了,心里就是满满的食欲如潮汹涌啊!改天拿个手机偷偷拍老妈做菜试试?冯亦容一边刷牙一边做着导演梦咧着嘴笑。
冯亦容洗漱完,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发现眼角出现了几条小细纹,就像河水里窜来窜去的小蝌蚪,一不留神就溜走了,你不仔细看,是没法看出来的。冯亦容倒吸一口气:肯定是最近天气太干燥补水工作没做好,不然就是看电脑多了,辐射原因!对,没错!冯亦容想罢便从柜子里掏出自己的化妆包,找了一小会儿才找到自己搁置已久的眼霜,这还是专柜买粉底液送的,她当时只好奇用过一次,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不需要这类抗衰的护肤品的,可没想到究竟还是逃不过时间这把杀猪刀!
冯亦容挤出黄豆大小的眼霜,在自己的眼周涂了厚厚一层,又涂了补水的精华和面霜,她内心深处是怎么也不愿意服老的,不,准确地说,她是绝对不允许自己庸碌无为地就这样老去,二十五岁,这明明就是一个还可以做梦,努力实现梦想的年纪,不,不,二十五岁?哪怕是五十二岁,她也初心依旧,年龄跟梦想有关吗?
冯亦容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又开始能量满满地迎接崭新的一天。
她走回房间里,将母亲放在桌子上的土豆汁和鸡蛋面条拿回厨房微波炉加热,冷风透过厨房的阳台往屋子里面灌,她望了一眼外边,发现有好几户人家正在踩着小板凳贴春联,她这才想起来:哦,今天是除夕了,这一年,要过去了。
冯亦容小时候总是盼望着过年,或者说她知道没几个孩子是不喜欢过年的,过年多好呀,大街小巷张灯结彩的,热闹,喜庆,有新衣服穿,有好多瓜果零食,放烟花,玩游戏,还有红包收,最欢乐的就属小孩子了!
而如今,不知道是因为年味越来越淡,还是因为她已不再是小孩子,尽管在母亲眼中她仍然被当成小孩子那般照顾,但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到小时候过年时的那份快乐了。那时候,她可以笑得很放肆,无忧无虑,尽情地玩。
如今她需要面对的是,年龄的增长,身体的衰老,工作的压力,社会的压力,还有七大姑八大姨四娘舅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这么多年了,每到一过年走亲访友的,饭桌上放的几个话题无非就是孩子的学习成绩,长大了之后的工作单位,薪资待遇,车子房子,以及对象条件……生活生活,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有了基本的物质基础作为现实保障才足以谈理想抱负,这是长辈们的谆谆教导,这话其实也没错,但她终究会害怕自己假如早早就没了梦想,没了激情,再也不愿往远处看,只安于现状,终日陷于柴米油盐,锅碗瓢盆,孩子灶头围着转,那样的生活。冯亦容对于这种生活的恐惧,比对于衰老的恐惧还要来得更猛烈,这么些恐惧,就像暴风雨一般,在她的二十五岁之际,劈头盖脸地咆哮了一场。好震撼,也好痛快,她彻底地醒了:时光终究会逝去,只愿初心依在,追忆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