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摩登爱情(纽约时报特辑)(套装3册)
- 纽约时报中文网编辑部
- 2907字
- 2020-06-24 15:03:04
用语音信箱列出聘礼明细的求婚
乘渡船穿过旧金山湾回到家里,我检查电话应答机,发现一则求婚的信息,来自我的老友约翰·贝索(John Basso),他现在住在佛罗里达。
我目瞪口呆地听着他东拉西扯:“你是我一生的爱,希望你和我在一起,我还得照顾在盖恩斯维尔的老妈,她现在卧床不起,手头有50多万的股票和债券、还有退休金、在水晶河有两处不动产,在盖恩斯维尔有房子,有一件皮大衣,两个钻石戒指,一堆古董家具,巴拿马地毯、韦奇伍德瓷器。我给你买张机票,你过来帮我照顾她。”
他听上去不像喝多了,肯定是觉得这番话能打动我。我有十年没见他了,不过几个月前他开始给我写信,寄一些诗歌和艺术品。
我是17岁那年认识约翰的,他那时会开着一辆红色MG车子到迈阿密海滩中学(Miami Beach High School)来接我,还眼巴巴地指望我开口求他帮忙。
“带我去吃汉堡王,然后开车去科林斯大道(Collins Avenue)兜风吧,”我建议道,然后他就高高兴兴地答应。他性格温和,金发碧眼,但是没有神秘、难以捉摸到会让我把他当成真命天子。
后来我搬去了纽约,再后来又去了洛杉矶,最后作为一名单身妈妈,定居在了马林县(Marin County),在旧金山的一连串律师事务所工作,和他的联系在搬走后就断掉了。
不知怎么,有一天,我当时的男朋友说他想进城见一个叫约翰·贝索的朋友。
“我也认识一个叫约翰·贝索的,”我说。后来我写下了几句约翰那时候写的诗。17岁的时候,这些诗我看了很多遍,所以现在还都记得。
约翰的诗是这么开头的:“街灯闪耀,我心中怀有毒剂,直至扼死徘徊在霓虹都市夜之丛林里分裂生殖的狮子。”
“把这个给他瞧瞧,看我们认识的是不是同一个人,”我说。
后来我的男朋友证实,就是这个约翰;他后来一直住在迈阿密,不过如今搬到这里来了。
我们邀请他来看望我们,再次看到他让我有一种似已经历过这一幕的感觉,他如今已经谢顶,变得健壮结实,但眼神里仍带有一丝不羁的闪光。他建议我俩溜出去,坐在我家屋后自行车道旁的金合欢树下喝几杯。
约翰告诉我,他和一个以前的学生住在一起,在旧金山艺术学院教书,他画的油画在学校里办过展览。可我记得他原本更像是迪伦·托马斯(Dylan Thomas)那种诗人呀,原来他其实是个画家?
最后,我独自去了约翰在金门公园的家中拜访。那是一栋维多利亚姜饼屋式的房子,有好几层,有一个三层楼高的露台,可以看到城市的一片屋顶,我们在露台上喝酒,颇有冒险的感觉。
我们又去了金门公园的玫瑰园散步,去海特-阿什伯里街(Haight-Ashbury)的咖啡馆吃西班牙小吃,到科伊特塔(Coit Tower)俯瞰城市景色,最后在百老汇一家小酒馆里大醉一场。酒吧关门后,我居然能开着车穿过金门大桥(Golden Gate Bridge)回到马林,简直是个奇迹。
后来约翰就时不时地给我打个电话,但是几年过去,我们的人生并没有什么交集,直到有一天中午,我离开商业区,走到特里斯特咖啡屋(Caffe Trieste)吃饭,一转过街角,我就看见他在那儿,站在“神鹰俱乐部”(Condor Club)门口——这是北滩第一家无上装酒吧——像余兴节目的拉客者那样对着路人大声吆喝:“进来看看我们可人的女士们吧!”
太让人伤心了,他怎么做起了这么下等的工作?我有礼貌地和他打了招呼,为能准时返回办公室匆匆离开了。
10年间,在我换了三个工作,有了一栋房子,后来又有了一套公寓后,我接到了约翰的电话,他已经回到佛罗里达的盖恩斯维尔了。他讨厌新技术,所以用公用电话簿找到了我。他那熟悉的声音和恭维让我想起早年岁月,以及那种被人爱慕的美妙感觉。
后来他就发起了信件攻势。我每天都会有至少一封他的信,有时是两封,静静躺在我的信箱里——内容有随意的见闻、小段诗歌,有时还回忆我年少时的美貌。
他还给我寄拼贴画,以及用彩色铅笔画的海豚、山麓和瀑布,都是10×12英尺,正好能放进信箱里。最后这些画都被我挂在律师事务所的办公室里,简直像画廊一样。
我的老板是个要靠我整理每天堆积如山的期刊、文件和案件笔记的律师。她很想放弃执业生涯,到某个小镇上开个冰激凌小店。
我收集的原创艺术品日渐增多,她也不禁为之动容,开始真正把我视为在工作之余还有自己生活的女性朋友。所以当我用两周假期去探望这位艺术家本人的时候,她也祝我一切顺利。
约翰开着他那辆老道奇S.U.V车到坦帕机场(Tampa airport)接我,我们去了圣彼得海滩(St. Pete Beach)的露天咖啡座,在温暖的黑暗中吃着烟熏鲶鱼三明治,然后去了一家粉红色的汽车旅馆。那里家具破破烂烂,种着摇曳的棕榈树,还有个池子,里面有瀑布从假山上流下来。
我喜欢佛罗里达,天黑后可以穿上短裤和凉鞋,一身色彩鲜艳的清凉打扮,整日晒太阳、游泳,晚上在洒满月光的海滩上漫步。
假期的最后几天,我漂浮在海湾温暖的水里,望着湛蓝的天空和翻涌的云朵,突然觉得舍不得这个假期就这么结束。
我延长了假期,看望了约翰的母亲,去了他在盖恩斯维尔的家。他母亲约瑟芬(Josephine)整天用钩针织帽子,看电视。她从不探索离床榻太远的地方,所以厨房无人问津,破旧不堪,地板上的油毡蜷成一团,肮脏的柜子里塞满生锈的铁锅和熏黑的厨具。约翰只用微波炉给母亲热速冻食品。
我厌恶地想,我绝对没法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回到我那一尘不染的、可以看到塔马尔佩斯山(Mount Tamalpais)景色的公寓,约翰还是每天给我写信,如今是成堆的厨房工作台样品、橱柜设计图、小片瓷砖和绘板。
每天晚上,他都在电话里向我咨询厨房改造方案,我承认,每日繁重的律师事务所工作之后,这种联系确实让我们之间的恋爱关系保持鲜活。
我专断地选了钴蓝色的厨房台面和地砖、枫木橱柜,还有不锈钢厨具,我本来根本没想过这是在为自己打造梦中的厨房,直到有一天我知道自己患了1型糖尿病,血糖高低的变化太剧烈,再也没有精力胜任律师事务所长时间高压力的工作。
我租出了公寓,把满屋公寓级别尺寸的家具丢给跨国搬家公司,飞往杰克逊维尔机场(Jacksonville airport),留下我的老板懊丧地寻觅另一个助理,去应付她那些堆积如山的文件。
开车回盖恩斯维尔路上,约翰激动地说着他做的那些工作,他的房子也的确大变样了。
每个房间里都有枝形吊灯,厕所里也有。厨房焕然一新,又时髦又干净。屋子后部有一个热水浴缸,可以俯瞰卵石磊出的梯形花园,里面种着昂贵的日本枫树和刺柏盆景。
唯一的问题是,这栋房子是在大学街(University Avenue)上,三个街区以外就是佛罗里达大学(University of Florida),街上的声音很吵,让我们谈话也有点吃力。
约翰希望我照顾他妈妈,他妈妈希望我照顾约翰。
最后我两件事情都干了,和约瑟芬亲如母女,我俩像小姑娘一样聊天,我试戴那些松松垮垮的针织帽子给她看,在她见律师、医生和财务顾问前帮她洗澡穿衣,在她戴上假牙的时候帮她拍漂亮的照片,还用她的韦奇伍德餐具盛上感恩节大餐。
她不喜欢开灯,总把空调关到26摄氏度以下,没用过的纸巾就乱扔,但是明智的投资使她拥有了50万美元的股票。
我来了以后,约瑟芬又活了一年,她给我们留下了信托基金、房子和三个大木箱,里面塞满了针织帽子。还有约翰在他的语音信箱求婚里提过的那些东西。
现在我们住在佛罗里达的阿梅利亚岛上,我有各种股票和债券,三个手指头上都戴着钻戒,衣橱里有皮毛大衣,身边有瓷器、地毯、古董和一位诗人兼艺术家,不管我有多么蓬头垢面、邋里邋遢,他都会对我说:“嗨,美女。”
最棒的是,每当有人要我们作出决定的时候,约翰都会冲我点头示意,说:“问我老板吧。”
本文最初发表于2015年3月29日。
翻译:董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