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秀才和尚有遗言

  • 甘河子
  • 落魄JUN
  • 4180字
  • 2019-12-13 12:26:09

这一闹腾,苦命善良的尼姑销声匿迹了。附近有名望的乡绅望族长老们汇聚一堂一合计,人跑了事小,关键是这名声不好听啊!明事理的自然不必多说,若让糊涂蛋子的乡野村夫、长舌妇们传出去,这四乡八邻的面子上可挂不住啊!

遥想当年老祖宗为了镇守这龙脉是既出钱又出粮,平河滩,割沃田好不容易兴建起了庙堂,这又缺了和尚,于是就四面八方的撒出去健壮的后生逢神拜神见鬼拜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将是空手而归,连一件像样的法器也没瞧见。

话说有这么一年,连续几个月天空是乌云密布,日星隐耀、阴风怒号、倾盆大雨是连月不休,一道道滚滚的闷雷是从天而降沿着五龙山绕过鸡子山穿过柏树坡砸向剑雨关。一道道闪电像巨龙一般张牙舞爪的张开血盆大口冲出五龙山,在头顶腾跃盘旋。如此一般的景象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轮番轮番......

老洼涧底下一向规规矩矩的凉水泉突然也跟着急了眼。泉眼爆裂,只一夜功夫便把守卫着尧帝灵的状元坟吞没了,老洼涧里黑压压的乌鸦彻夜嘶鸣着,轰隆隆的巨响过后柏树坡也跟着塌陷了,箭雨河席卷了两岸的农田,干河子发了疯一般回旋着愣是把石头滩撕裂了一道口子,冲走了泥沙,裸露着的石头也被抹平了棱角像尸骨一样白花花的铺开!

这是冲撞了龙脉惹得山神动了怒啊!乡邻们挤在潮湿漏雨的土墙屋子里瑟瑟发抖大气也不敢出......

净空法师到来的当天,先是雨小了跟着云也散了,一顿粗茶淡饭之后,慈眉善目的净空法师支走了乡邻,讨了热汤净身更衣,两小徒是恭恭敬敬立侍左右,一徒卑躬双手托着福田衣,一徒屈膝供奉菩提大念珠。

但见这法师一出场:

头顶戒律斑,

慈眉迎风展。

手持吃吉罗,

福田金光闪。

缕缕白眉须,

一双聪慧眼。

三珠持佩挂,

四海皆云烟。

净空法师云游四海,恰巧途经此地,连天阴雨饥不择荒为讨一碗粥米,不想却派上了大用场。

法器叮当响,乡邻伴两旁。在围着村子转了一周之后,老和尚从头至尾眉头紧闭没说几句话。紧跟着的族长三个儿子后来回忆,有的说说了三句:一句是“阿弥陀佛”,一句是“善哉善哉”,另一句没听清大致的意思是“慈悲为怀”。有的说说了两句,第一句是善哉,第二句还是善哉。也有说只说了一句,说的是:“别跟那么紧”。

老族长因状元坟淹没的事情,卧在病榻上一病不起,听完汇报,气的是奄奄一息,族长家三个儿子是齐刷刷的跪在土炕前的地面上。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耷拉着个脑袋,就像皮球泄了气一般。

排行老四的小闺女肃洁刚满十八岁,出落的亭亭玉立。打小看老,族长黄德谦是状元的曾孙子辈,虽没有了祖上的功德只考取了个秀才功名,却也学问不低是远近出了名的好德行。

穷不过三代,富不过三代,自打三个儿子一个个呱呱落地,老秀才看着三个呆头呆脑的傻大儿子,跑到状元坟前不止一次的抹着眼泪!好在祖上积德,临近花甲之年,闺女诞生,打小就一副伶俐样,一天一个喜人的模样!

“人又没走,茶又没凉,也不嫌瘆得慌!”肃洁姑娘一边拧着毛巾,一边数落着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兄长。

老秀才面朝里墙侧卧着身子,嘴里叽叽咕咕骂着“孽障……孽障……”

老大黄肃清,老二黄肃正并没听明白妹妹话外之意。倒是肃廉反应快,扑腾着酸麻的腿脚,爬将起来朝着大哥二哥使了眼色,要他们俩跟着一起到外面去……

屋子里族长黄德谦依旧在哼哼唧唧……

肃清肃正一前一后跟着肃廉出了里屋来到院子里,扑打着裤脚的泥土一脸的委屈。

“哭!哭!哭个锤子!”肃廉斜倚着老槐树下的水缸实在看不惯老大老二的寒酸样!

“四妹的意思是说,老和尚又没走开,到村口祠堂问问又何妨!”肃廉解释道。

那肃清抹了把鼻涕往鞋底子上一蹭,眉头一舒一抬脚正踹在老二肃正的屁股蛋子上“老爹又没死,哭个球的恓惶!”话没说完自个儿先撒了腿冲出院门朝着祠堂方向争抢功名去了。

肃正肃廉见状,也来不及争论什么,争抢着追肃清,门还没出俩人就撞了个人仰马翻,肃廉受了委屈哪肯示弱,又猛推了二哥肃正一把,肃正的长衫偏偏挂在了门栓上,眼巴巴的看着大哥三弟要出人头地,也顾不及解,心一横腿一蹬哧啦一声挣脱开追了出去,留下半截长衫儿在门栓上呼呼作响!

哥仨气喘吁吁扑了空,老和尚师徒并不在祠堂,一前一后回了屋,老师父正坐在炕沿上在给老爹爹号着脉拉家常……

“老族长身体并无大碍,不过是受了惊吓加之祖坟淹没自以为罪过过于自责罢了!”老师父不紧不慢的拨着手上的念珠,口中重复着“阿弥陀佛!”

肃洁姑娘见状,答谢之后以准备饭食为由头赶着三个哥哥出了卧房到后厨去帮忙。只留下师徒三人及老族长在里屋细作商量。

“叩请大师降妖驱魔!”老族长见众人散开,一骨碌爬起来跪在炕沿上。把净空和尚惊得连忙起身扶持,连声责怪自己“罪过……罪过!”

“呵呵呵,施主多虑了,我佛慈悲,施主德才兼备,《无量寿经》有云:如不往昔修福慧,于此正法不能闻。人身难得佛难值,信慧闻法难中难。南无阿弥陀佛……”

“愿听禅师指教!”老族长伏身以示诚挚。

“善哉......善哉......我佛慈悲为怀,岂有推三阻四之嫌,还恳请老施主不吝赐教,将这村落方圆水土、域名、格局等赐教一二。”净空法师谦卑之间眉头紧皱手上的念珠拨得嗒嗒作响。

老秀才挣扎着移向炕里头招手示意禅师在炕沿上坐定,把自个儿这大半辈子所见所闻一五一十的娓娓道来......

上古时期五帝之一的帝尧真身原为赤龙化身,赤也焰也,焰着火也。自古水火相生相克,水火难溶,尧帝为赤龙治水立大功,赤龙飞上天,功德亦圆满。

“尧王虚葬八百墓,唯有真身在谷林”。虚葬八百,此处为几何,并不得知,单见那五龙山悬崖峭壁如龙首一般吞天沃日气势磅礴,龙尾在浩浩荡荡的山脊间绵延着横贯西方。五龙山脚下的盘龙村麦场上至今还沿袭着上古时期锥形的土制谷仓。卧虎村半个身子探进五龙山和鸡子山之间的夹道里,强龙压着卧谷虎,阴盛阳衰,土地贫瘠交通不便利是远近出了名的恓惶地。

龟寿村南面正对着的是老洼涧,老洼涧紧挨着鸡子山,龟寿村原名双嘴村,双嘴村村名可有一定的来历:上古时期盘古开天辟地,山川河流遍布各处,看似错综凌乱却也有章法可依,双嘴村地处东塬,是一块斜坡地,正西方向遥相呼应的是西塬。西塬有沟壑深不见底,两塬各自夹带流水向外延伸经久川流不息。流水齐聚渭河,渭河水浩浩荡荡向东滋润着八百里秦川,簇拥着冲出潼关归于黄河,黄河之水欢呼着雀跃着一路高歌孕育九州融入沧海,苍苍茫茫茫茫苍苍......

东塬西塬成了塬上人家走出去的必经之地,东西两塬像延伸出去的两张巨臂一般,连接着千家万户通向外面大千世界的路。于是便有了双嘴村这样有内涵有深蕴的村名。

老秀才打小生活在这块靠天吃饭的旱塬上,这里的角角落落一草一木再没有人能比他再熟知了!

听罢老秀才一番陈述,净空和尚眉宇之间的愁云更加凝重了。接着老秀才的话道“神龙压卧虎,神龙在天,卧虎在地本不相克,此龙脉可分四族天、地、神、仓。水者为神,神龙在天,兴风布雨,天龙,吞吐日月精华谓之能量,地龙,辖山川水润泽一方,仓龙,佑苍生守财粮。此乃福祸之所依也!”

“恳求大师设法降次妖魔!”老秀才满脸惊慌。

“龙乃九五至尊,非魔也!岂能降服!”照着净空和尚的说法,双嘴村突兀在上,原来是村子座落在一只巨型神龟之上。

神龟巨大无比,通天地之灵气,以静制动,终年不醒,是陆地是山脉,凡人之眼那能够看得清!龟首尾由东向西,龟首东北侧仓龙腾跃沿着棵千年古柏附势竟上,古柏粗壮三四个壮汉手拉着手才勉强报成圈,浑身扭曲造型怪异,披了灰褐色的鳞甲外衣,树冠枝丫稀疏,有三根交替扭曲呈龙首一般,有两枝影影绰绰充当了犄角,远远望去威风凛凛让人好不心生畏惧。

神龟俯地,风调雨顺,如今这上古巨鳌动了,闹出如此大的动静也是顺理成章。老秀才是做梦也没能想到,双嘴村方圆百里走出去的东塬西塬两道口子,居然是这上古巨鳌伸出去的一前一后两条巨腿。

“禅师可有破解之法?”族长黄德谦往前一倾,跪在了净空和尚面前。

只见这净空和尚双目紧闭,不动声色,嘴角弱弱地挤出几个字“天命不可违。”

黄德谦的三个儿子此时正悄悄的簇拥在门后头偷听父亲和净空和尚的谈话。

老二黄肃正凑在最前面耳朵根子紧贴着门板,龙啊虎呀的他弄不大懂,现在又说双嘴村是一只乌龟,正觉得滑稽。突然听得村东那群恶狠狠的财东乡绅住的便是龟首,分不清是手还是手正侧着脑袋瓜子请教三弟黄肃廉,肃廉不耐烦,恶狠狠的瞪了肃正一眼,只说了一个字“头”。

老二讨了没趣,自个儿嘀咕着“龟——首、龟——手、首手等于头,这不是**嘛!”思想一邪恶,竟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这还不打紧,神情一激动,叉开五指一巴掌啪的一声拍在了门板子上。

屋里正肃静,啪的这一声响惊得站在净空边上的一小徒心一紧,手一松,端在手上的木鱼一滑落掉在了地上,木鱼打着圈儿找木槌,木槌翻着跟头寻木鱼。

哥仨闯了祸,一溜烟的早跑了个没影没踪。

净空和尚本不想多言,一睁眼看见俩小徒一个匍匐在地上抓木鱼,一个撅着屁股在木凳底下找木槌。

“罪过......罪过......”老和尚一起身佛袖一扬,正打算拂袖而去。倒是肃洁姑娘聪慧,一阵风似得堵在了门上。“想走、没那么容易!”肃洁气喘吁吁地凑上前,怒目圆睁瞪着面前的净空和尚。四目相对,闹得净空是脸一愣,去也不是,坐也不是。脚一跺,在地上来来回回转了两三圈,再凑上前去冲着老秀才道:“天机不可泄露,此乃天命,天命可违否?”

“出家人不打诳语......阿弥陀佛......”

“诳语,你的意思是不骗人!不骗人也就是不帮人了?你忍心看着这一帮百姓受苦受难、居无定所、食无果腹、衣不遮体、易子而食吗!”肃洁姑娘一把拽住净空和尚顿觉不妥,一松手扑通一声跪在净空脚下。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姑娘!”净空和尚与那呆坐炕头的老秀才相视一笑,弄得是跪在地上的肃洁姑娘一脸迷茫,一害羞扑腾着两只小脚起身,捂着个羞红的脸出门躲羞去了!

原来,在那两小徒趴在地上找木鱼的当儿,老和尚伏在老秀才的耳朵上已经告知了良方,只一句“一改名,南修庙,东建庵,龙柏挂上红丝线,北面压上石磨盘。”此法可确保四野万古长青,人杰地灵!

老和尚出村的时候,趁了夜色走的匆忙,老秀才拉着拐杖颤颤巍巍的相携送到村口,回来发觉和尚丢了包袱时,赶忙派人去追,才走一袋烟功夫,追去的人大小岔路的分了几路,跑出去十多里地愣是连人影也没看到。

包袱打开时,银光闪闪,耀得满屋子明晃晃一片。

“怕是遇到了神仙。”村里人嘀咕着。后来根据净空和尚的遗言,鸡子山顶上修了庙,干河子的石头摊上建了庵,村北的龙柏树上绑满了红丝带,东沟岸上空地里支起了大磨盘。

庙建起来的时候,老族长坐在村口祠堂的台阶上奄奄一息,遵照老族长遗愿,明晃晃的珠子镶在了尼姑庵顶正中间,双嘴变成了龟寿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