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人言可畏·最后日出

岳熵知道,所锦很多梦的场景是关于他的……

所锦无意识间袒露的深情让他烛光静坐,默然沉思……

三个月以来,所锦被安排在无期客栈里的一个小屋里,院落里阳光充足,没有矜贵的花草,院落里每间屋里都有一张朴素的床,床上的被褥叠得很整齐,桌子上还有一只白色的蜡烛及一些生活用品。

她知道院子里有老人,有小孩,有男人有女人……

但是她从来没有遇见过他们,她以一个不明不白的身份,被划定区域,不能越雷池半步,就算偶尔能够出去,也只能去到极其偏僻的山区林区游荡……

她隔着墙听见他们的欢声笑语。

她隔着山站在外族人的倾斜面上,试图找到与人民的平衡点,与他们面对面,平等……

但是所锦常常自嘲:

虽然在这里如同变相囚禁,但她还是该感谢岳熵,毕竟他给予她一个安身之所。

一个月里,所锦感觉得出来,有无数双眼睛透过低矮的院墙偷偷看着她,那是仙界百姓们对她厌恶又幸灾乐祸的眼神。

让她倍感压力的便是天烬站在墙上无时无刻的居高临下的审视眼神,大有只要她有一丝不轨的苗头,他便立马扼杀的大义凛然。

顶着异类的身份压力,好似被放逐的自由,所锦开始了在无期客栈学女红,叠被子,除草的无趣生活……日子缓缓过去……

之后,监禁较松时,岳熵给予了所锦学习的机会,经常性出外完成任务——岳熵审判有罪之人,所锦负责安抚那些罪人。

“人模狗样,滚开!”

罪人们对所锦对天道言听计从的各种愤恨。

“贱女人!狗女人!”罪人们对所锦拳打脚踢……

本来骨王是罪人们的至崇王上,但因为所锦身为骨王,却为女子,并且听命于天道,故而连罪人也看不起她……

所锦有聪明的资质、内在的干劲、勤奋的工作态度和坚韧不拔的精神……

但很遗憾,所锦一点都不得民心,故而她的任务完成率为零。

即使如此,所锦还是相信适应社会,才能实现她的重生理想。

没有代价,无论是谁都很难实现自己的目标。

故而她继续忍受事事非非、评头论足、指指点点,忍辱负重地跟在岳熵身边。

为百姓做事时她都投入百分百的热情和努力,真诚对人用心做事,即便是最普通的事,也全力以赴、尽职尽责地去完成

“拙劣的骗子!假惺惺!”

但得到的是这样的一些评价。

当人们知道为他们勤恳做事的人竟然是他们痛深恶绝的骨王,百姓们竟然以绝食轻生逼迫岳熵作为天道主将所锦就地正法……

卑微抹不去伤痕,泪水洗不掉屈辱。

她不想做颓废落寞的人,不想在新的时代迅速地失去价值,心灵堕落下来,所以,她认真的生活,但生活从来残酷……

所锦真心做人,真情做事,用坚强捍卫尊严,用执着弥补偏见,但适得其反的结果,让她大失所望,甚至心里对改变世人看法开始绝望……

————

“可敬的百姓们,我现在站在你们面前,这是以前骨王历史上前所未有的事,但请不要害怕,我有理智的头脑,会控制住自己的行为举止,不会再伤害你们,请相信我,给我一次重新认识我的机会……”

逼不得已而为之,所锦经受了多次百姓围攻的经历,只能请岳熵为她制作了一个防护罩保护自己,但看着防护罩外百姓一个个疯狂想击破护罩把所锦砍杀的狰狞面孔,所锦心里还是恐惧……

人言可畏,成见难移,从来不是无妄虚词……

“嘭。”

所锦的防护罩忽然支离破碎,所锦震惊地看着光明正大做手脚的天烬。

人道主天烬最是随心所欲,任性恣情……

所锦很快被人们推搡踩踏后举起扔进河里,用百姓的方式表达他们的不满……

难受。

这是所锦被水淹没时心里唯一的感受……

她的眼泪一直流,喉咙沙哑却发不出声音,呼吸困难到窒息。

多么希望自己从没出现……

一个极其有力的手臂拽紧了所锦的手臂,一阵巨大拉力带动着她整个人飞出水面……

是的,是“飞”。

更准确说来,所锦被人从水里摔了出来……

始作俑者便是天烬。

她从地上狼狈爬起,几双脚的踢力又让她摔下……

反反复复,所锦眼眶都红了。

到底,凭什么!

苍天没有给我什么独得之厚,我的每一步前进,都付出了通宵达旦的艰苦劳动和霜晨雨夜的尽心竭力……

我知难而进,我行善积德,我宽容待人,我童叟不欺,凭什么,凭什么,我一定卑贱!

杀了他们!

所锦心里翻涌起罪恶的念头。那种暴虐肆袭了她整个内心……

但所锦的心很快在泪水中洗净……她,生生克制住了……

但很快她就体力不支跪了下去,人们的拳脚还未停止……

天烬冷眼相待。

一股强大的力量隔离了众人,在,岳熵在水泄不通的人群中将所锦护在身前,迅速离去……

所锦抬头看见岳熵皱起的眉头,与一闪而过的担忧,忽然觉得一切值得……

她听见了他近距离的浅浅的呼吸,他身上有着让人安心的檀木香息……

她看着他,淡淡的流泪……

心与心的碰撞带来的永远是最闪烁的火花,即使流泪,也是因为心与心的交融,撞击心扉带来的微微疼痛,从未有过的感觉,所以盈满从未有过的欣喜。

在苦海中沉浮的她,忽觉从混沌中看到了光明……

所锦忽然觉得自己以前,认为世间再无她喜爱之人的想法,错得有多么离谱……

至今为止,她都藏身于一个名叫思念的巢穴,思念着一位她用尽人间所有美好文字描述的男子。

岳熵,是所锦黎明破晓时最后的日出……

还有一个人没有放弃她……

故而她昂起头,挺起胸,面带微笑,从容自若地面对生活。

“你倒好眼力。”

一位儒雅飘逸的男子屈膝泡茶,已在客栈等候多时,看见岳熵时平静如水,对岳熵抱着所锦回来的举动一点也无意外。

他毫不吝惜他的夸赞,欣赏的眼神投入地看向岳熵怀中的所锦:

“这女子心性甚好,你恐怕会败在她手上……”

来自好友灵道主裴风的调侃与提醒让岳熵微微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