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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好几天无事可做。为何列出的那个单子让我抑郁?不列就好了。伊迪丝,我对你的肚子干坏事儿了。我想用它。我想用你的肚子来抵抗瘟疫。我想成为那个被关在四周垫了软垫的房间里的男人,对着永恒讲述一个美妙肮脏的故事。我想当个穿着燕尾服的司仪,让那些度蜜月的新婚夫妇们对我刮目相看。让我的床上躺满了被酷爱高尔夫的丈夫们抛弃的妻子。我忘了我已经绝望。我忘了正因为绝望才开始的这项研究。我的公文包愚弄了我。这些整齐的笔记让我误入歧途。我以为我是在做正事儿。神父尚内尼克写的那些关于凯瑟琳·媞卡薇瑟的老书,圣玛丽学院档案馆一六九六年M·雷米的手稿:《凯瑟琳·媞卡薇瑟的教堂奇闻》,是这些证据让我上当,让我对此研究精通。我开始像个研究生那样制定计划。我忘了我是谁。我忘了我从未认真学过吹口琴。我忘了我之所以放弃吉他是因为F的吉他弦让我的手指血流不止。我忘了那些被精液浸湿后变硬的袜子。我试图驾一艘平底小船逃离瘟疫,一位年轻的男高音很快要被星探们发现。我忘了伊迪丝给我的那些瓶瓶罐罐,而我却无法打开。我忘了伊迪丝是怎么死的,F是怎么死的,用一块窗帘布擦干他的屁股。我忘了我仅仅还有一次机会。我以为伊迪丝会在目录表里安息。我以为我是一个公民,一个个人,公共设施的使用者。我居然也忘记了便秘!便秘这事儿通常忘不了。自从我列那张单子开始就一直便秘。一连五天都毁在早晨的头半个小时里。为什么是我?——这个老是抱怨便秘的人。为什么这个世界老和我作对?这个坐在瓷便器上的孤单男人?我昨天做错了什么??我脑子里到底哪一部分需要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我里面全是昨天的旧物,又如何重新开始?我这个憎恨历史的人盘踞于洁白的大盆上。我怎么证明我的身体是站在我这边?我的肠胃与我为敌么?这个长期的失败者在清晨的轮盘赌之前打算自杀:纵身跃进圣劳伦斯湖里,带着一副封闭肮脏的下水。看电影有什么好?我太沉重了,音乐不适合我。如果不留下点儿日常痕迹我就不存在。剩饭剩菜是毒药,包装袋开始漏了。打开这锁!筋疲力尽的胡迪尼Houdini(1874—1926),匈牙利裔美国魔术师,在一次尝试从封闭的装满水的容器中脱身魔术中失败而溺亡。!失却的寻常法力!这个蹲着的男人和上帝讨价还价,递上一个接一个的新年许愿。我从此只吃生菜。如果我非得得到什么东西,就让我拉肚子好了,好歹对于花花草草和屎壳郎有些好处。让我进入世界这个大俱乐部。如果我不喜欢看夕阳,那么它为谁燃烧?我会误了火车的。我警告你,我贡献给世界的这部分工作将无法完成。如果我的括约肌一定要像钱币的形状,就让它如同中国古老的钱币一样中间带孔。为何是我?我会利用科学与你抗争。我将像丢鱼雷那样丢进几颗药片。抱歉,我很抱歉,别弄得太紧。一切都没用,这就是你想让我知道的?这个坐在马桶圈上使劲的男人准备好了放弃一切制度。带上希望,带上大教堂,带上收音机,带上我的研究。是的,这些都很艰难,可拉坨屎更难。是的,是的,我甚至放弃了准备放弃的制度。在这个倾斜的黎明,一个折叠起来的男人在法庭上宣誓了一千遍。让我作证!让我证明秩序!让我投下阴影!倒空我,如果我是空的,我就能装东西;如果我能装东西就说明这是来自外部的世界;如果这是来自外部的世界就说明我不是独自一人!我不能忍受这孤独。首当其冲的是这孤独。我不想成为星星,只是死去。请让我感到饥饿,这样我就不是在一个死的中心,这样我就能觉察每一棵树独特的年轮;这样我就能对每条河流的名字,对山峰的高度以及媞卡薇瑟的不同读法好奇:缇加维塔,德加可塔,特佳维塔,特卡柯塔……哦,我想为现象所惊奇!我不想囿于自我!让我重新生活。我如何只能作为器皿,里面装着全是昨天屠杀后的残余而存在?是肉在惩罚我么?是那些荒蛮的野兽看低我么?厨房里的杀戮!达豪位于德国巴伐利亚州,曾为集中营。的农场!我们人类在吃之前还要打扮妥当的!上帝爱这个世界么?多么可怕的营养系统!我们这些永远在战争中的动物部落!我们赢得了什么?人类啊,这餐桌上的纳粹!让营养的中心死亡!谁会对牛群道歉?这不是我们的错,我们没能好好想想。这些腰子就是腰子。这不是鸡,这是鸡。想想旅馆地下室里的那些死亡营,枕上的血迹!粘在牙刷上的那些碎片!我们吃的所有这些动物,不为乐子,不为金银,不为权力,仅仅是为了活着。为了谁的永恒的快乐?我明天就开始斋戒。我放弃。但是我不能肚满肠肥地放弃。斋戒让汝欣悦,抑或忤逆汝?你可能将这个看作是骄傲或者怯懦的行为。我永远记得我浴室的样子。伊迪丝一直将浴室保持得非常整洁,不过我也不如以前那么吹毛求疵了。让即将上电椅被处以极刑的犯人先把椅子擦干净公平么?我现在只用旧报纸擦屁股,等我配得上用卷筒纸时,我会去买的。我承诺过如果厕所好好待我,我也会好好待它,一旦管道堵住了我会疏通。但是现在我为何要羞辱自己?你不会在撞车后还去擦玻璃吧。一旦我的身体开始运作,所有的老习惯都会开始运作,我保证。帮帮我!给我一点提示。连着五天来,每天除了那头半个小时的失败,我不能进浴室。我的头发和牙齿很脏,我不能修面,看着落在地上的那点毛发嘲笑自己。我估计在尸体解剖室里我的尸体会很难闻。我肯定没有谁想吃我。外面的世界什么景象?它存在么?我这个胃口的博物馆封闭得死死的,无法渗透。这是便秘引起的残酷的孤独,世界因此迷失。你准备在逝水之上用你的所有赌上一场,在凯瑟琳·媞卡薇瑟之前裸身洗个澡,什么都不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