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两年时间,除去酒吧停业时间,和平日不得不抽身应对的日子,我每隔两天必然尝试一家新的酒吧,然后再这张纸上做好记录……”
寿带用无不炫耀的口吻朝成易介绍那张纸上的内容。
成易接过那张纸,认真扫了几眼。纸上的酒吧并非胡诌乱写,因为他一眼从那长串的名字当中认出了自己曾经眷顾过的地方,比如“烟火”、“酒堡”、“ZEBRABAR”……。
寿带小心翼翼地收起那张纸,叠好后又塞进衣袋里。
“你是怎么做到的?”成易问他。
寿带神秘兮兮地冲成易一笑,那笑容样子很怪。深究起来说,应该是那样一种带些玩世不恭的笑容出现在寿带那般文质彬彬的年轻人身上,才让成易感觉到奇怪。照道理说,像寿带这种年轻人,理应是在大型医疗科技公司的办公室里充当某种科研型工作的人,并且是被部门负责人或董事长所器重的类型才对。
寿带似乎并不着急回答成易的问题,只是缓缓地喝下一口酒,然后一边用手抚摸酒杯边缘,一边看似自言自语地说:“很抱歉,看看我做了什么?我竟然在一位努力让人们热爱生命的人面前吹嘘这个……算了,忘了这个愚蠢的排名,对您来说,这是个蠢透了的主意。”
“什么?”成易说,“让人们热爱生命?”
“有人曾说过这样的话:艺术家用辛勤到忘我的工作来点燃人们对生命的热情。您不是艺术家么?”
成易又好气又好笑。
“首先,严格来说我并不算得上一名艺术家,其次,这话是哪位名人说的?我可完全没有印象。”
“她不是什么名人,她是我原来单位里的同事,她叫姵,一名我所认识的人当中最有思想的女人。”
说话间,寿带喝完了杯里的酒,将玻璃杯重重地按在吧台上。
“很抱歉如此冒昧地和你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又很感谢你抽出时间来耐心地听我讲,后会有期。”
说完,寿带捋了捋外衣,起身朝卫生间走去。
“奇怪的家伙。”成易暗自叹道。
酒吧里的人越来越稀少,老板似乎已经放弃了后半夜还有大批人进店的期待,干脆又放起了新奥尔良爵士乐,店里的气氛瞬间蒙上了一股怀旧而轻松的味道。
门被毫无征兆地推开了,一群穿黑色风衣的家伙鱼贯而入,不由得引起整个酒吧所有人的注意。其中一名头戴黑色绅士礼帽,长着一头灰色短发和一张臃肿的娃娃脸的胖子来到吧台前,朝吧台后头的调酒师出示了一张搜查证。
“大家不用惊慌,”胖子大声朝四周说,“我们是层级调查员,来这里只是例行检查,望大家配合。”
其他穿黑色风衣的家伙挨个向人们一对一地调查,并分别做了记录。胖子格外留意到了吧台前的成易,他来到近前,脱下帽子,将手里的一张照片递到成易面前。
“可曾见过这人?”
成易瞥了一眼照片。照片是黑白的,上面印着一个身穿白褂的年轻人近照。
成易当然认得他,那正是寿带。
见过。成易回答。
其他调查员见状,纷纷围了过来。
“在哪见过?”
“就在这里。”
“何时?”
“十多分钟前。”
“人呢?”
成易用手指了指卫生间。
胖子朝一旁的调查员挥挥手,两名调查员朝卫生间走去。
“他是谁?你们为何找他?”成易问。
“这家伙非法跃层者,是个惯犯。”
成易耸了耸肩,嘘了一声:“真看不出来。”
胖子所说的“非法跃层者”,是指违背法定协议而穿越至其他层级的人。在泛华都,人们如果想从高层级降至底层级,必须通过极为苛刻的审核才行,而且降层时间亦有明确的规定。但总有人觊觎降层带来的好处,他们无视法规,从高层级偷渡至底层级,用高层级赚来了钱,偷偷跑到底层级消费。这样一来,他们能够享受更多底层级的服务、买到更多商品。但这样的做法,对不同层级的人来说极为不公,人数多了、次数多了,就势必扰乱泛华都层级秩序,破坏层级物价。为此,层级调查员被要求格外留意非法跃层者,抓捕之后,跃层者们将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相当沉重的后果。
倘若能跃层至十层级,说明年轻的寿带是个高层级的厉害角色,这是成易始料未及的。
两三分钟后,调查员从卫生间走出,朝胖子耸了耸肩帮。
“可恶!”胖子恼怒地一拍吧台桌面,“又让他跑了。”
“不对吧,”成易说,“我分明见他进去,未曾见他出来。”
“我的朋友,那家伙是个‘超级非跃者’,”胖子说,“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多的证据,证明他拥有随心所欲的跃层能力,即便是在封闭的空间里。”
“不可思议。”
“确实让人头疼……由于每一层调查员部门相对独立,信息共享方面难免存在隔阂和延误,导致抓捕行动很难进行。我们估计那家伙已经吃准了这个漏洞,所以才肆无忌惮。总之,那人极其危险,假如再次遇到,一定要报警,并通知有关部门。”
说罢,胖子带人离去。
走出酒吧时,已是凌晨两点。
四杯威士忌下肚,成易显然过了量。醉意犹如一辆正以四百码高速行驶的三十节子弹头列车穿过成易的身体,令其不由自主地颤抖个不停。他由着性子在银座广场上东游西逛,脚步踉踉跄跄,思绪糟糕得一塌糊涂。他按开了叮叮,挥动业已麻木的舌头去询问可否提前住进九层级的蓝盾酒店,得到的却是决绝的否定。
“虽说银座有口子,不成问题,但得由人工过检,”叮叮说,“再说当下的蓝盾已经没有房间。”
为了醒酒,他最终从无人超市购买了两瓶盐味的苏打水,挣扎着摸进VT雷车。他使劲拧开汽水,拼了命地往嘴里灌,结果第二瓶还是没喝完,他就睡了过去。
等第二天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正睡在雷车的后排,车子地板上满是自己呕吐的食物残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