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皱起了眉头。
“投梦？”
“诚然。那一晚，我把葵投射进你的梦里。”
“可是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算不上很明确的意图。”猫摇晃着尾巴，“让你产生一段先见之明的经验，有的人会因此发生某些变化，虽然概率很低，但我坚持那么做……大部分时候，人们最多只是被梦搅得心神不宁，醒过来翻个身继续睡便是……你需要的话，酒柜旁边有一只冰盒，你去找找。”
小王微微一笑。猫说的没错，灰雁伏特加加上冰块才能够味。于是他再度站起来去吧台寻找冰盒。当他回到椅子上坐下时，那只时狸不见了。
“它跑了，它们永远都不可能长时间地待在同一个地方。”猫说。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投梦给我呢？”
“因为你住在那该死的酒店，并不是你一个人，在那几天之前，每个晚上我都随意抽选几个睡在那间酒店里的人做投梦。”
“为什么？”
“因为有两个冒失鬼失踪了！”猫气乎乎地站起身子，跳上了桌子，并在桌子上直立着来回踱步。“线条人，我不管你怎么称呼他们，总之其中的两个蠢货凭空消失了。等我发现状况的时候，他们正被困在两具根雕雕塑上。为了接他们回来，只得让人在夜半去那两尊雕塑前，好让他们能跃上人的身上。我尝试了九百多号人，唯独你那么干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绕过门卫的，但你确实在恰当的时间里到了他们近前，于是他们寄托在你身上，来到了杭州。”
“它们已经在这里？”
“对，他们回到了集体，成为那帮蠢货当中普普通通的两员。老天爷，我都不知道是否应该帮他们回来，他们总是弄错队饰，简直是多出来的两个麻烦，或许让他们继续逗留在根雕上是个不错的选项……”
猫自言自语地来回走动，时而懊恼地抬前爪拍拍脑子。除了面无表情，小王真觉得它的行为和普通人类没什么区别。
“总而言之，我成了那两个线条人回家的载体？投梦的目的，也就是希望我能在指定的时间里到它们身边，就像公交车那样？开到它们身边，好方便它们上车，是这样么？”
猫停止踱步，扭头望向小王。
“听着！未征求你的意见，就让你当‘公交车’，这事情确实不太礼貌。但至少根据以往的经验，除了打搅你睡一个好觉之外，并无什么大碍……我是说，假如真的发生什么意外，也都不是我的本意。”
“什么意思？会发生什么？”
猫耸耸肩膀。
“听得见、看得见和你并不是一个维度的东西？影响其他人的生活？我不知道，看你了，如果你觉得并无大碍，就算不得什么影响。”
小王思忖了一番，除了能看到线条人之外，他的生活确实未发生任何变化。想到这里，小王朝猫笑了笑。
“据说你能自由地穿越别人的梦境？”
“没错。”
猫似乎走累了，它一屁股坐在着字面上，两只前爪交叉抱在胸前。
“投梦这种事，并不如我自己入梦来得轻松；但我进入别人的梦乡只是走个过场，倘若想要触发些与众不同的能力，非得使用投梦才行。”
小王接着问：“听长寿花说，线条人在你的带领下来到了这个世界，而你们想找回每个线条人的时狸？”
“诚然，”猫说，“要不是我，他们没一个能在域当中活过来。”
“长寿花说你们遇到了麻烦？”
“那个多嘴的混账！倒真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猫听起来怒不可遏。“说来听听，他是怎么和你讲的？”
小王直起了身子，抿了一口灰雁。
“他说你在寻找着什么，很着急的样子。”
猫顿了顿，最终叹了口气。
“不管你信不信，我在域当中可不是这副样子。”
猫在桌子上坐了下来。他为自己松了松长筒靴，脱下了帽子。
“从本质上讲，我们都面临一样的麻烦。我在你们的世界里寻找回家的端口，你们也在我们的域当中寻找类似的东西。我在你们这个世界变得记忆力好差，动不动就忘记自己做过的事情，至少无法那么清晰、准确地回忆起来；你们在域当中变得根本不存在这个世界的记忆。这真是一场悲哀。”
“回家的端口？”
猫拿一种略带自责的眼神看小王。
“我来自和你们完全不同的维度，时间只是我这个世界上的某一个维度，就像你们世界的长、宽、高一样。在一定程度上，我会穿越时间，选择心仪的时间穿越过去——关于这一点，你知道吗？”
小王点点头，说长寿花和他提过。
“那就好。两年前，我选择了你们的明朝，和当时一个种茶的处士相处了一段时间。在那段日子里，我似乎找到了如何带他们回到域的端口。如果这是真的，我就很有可能记录了下来——并不是随便写写而已，以我的脾气，我肯定会记录在什么能够保存的、不易被时间遗漏的东西上面。我是说，我不可能记录在什么纸上……现在的问题，是我根本无法想起到底记录在了哪里。”
“这不好办？你再次穿越过去，找到那个明处士一五一十地问清楚不就得了？”
“不！你们这个世界根本不明白时间的运作机理。”猫的口气里带着一些不耐烦，“时间并不只是你们所观察到的、所理解的那样简单。对我们来说，时间是一种能被展开来单独观察并可进入的空间，但并不意味着我们的时间是可逆的。简单来说，我选择进入了明朝时代，我和明处士发生了某些故事；当我再度回到同一个时代时，我并不一定能再见到明处士。我身上发生过的事情，也并不能一笔勾销，我在重新创造新的历史。一切原有的、发生了的事情，在我第二次前往的空间当中毫无意义，根本没有痕迹……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小王紧锁眉头，勉强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