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慌乱的妈妈带木曦搬新家

麦香从风中飘来，大地一片金黄。金黄的大地上，收割机突突突开过的地方，就只剩下短短的麦茬了。

木曦着迷的是收割机还没有到达的地方，麦浪滚滚，在风中轻轻晃动的麦芒闪动着细腻而轻柔的光芒，整齐又富有诗意。

“妈妈，我们飞下去看看麦田吧！”木曦说。

“别贪嘴了，要赶紧去新家的。”妈妈飞近木曦身旁，用翅膀拍了拍木曦。它说得急匆匆的，眼神里带着慌乱。木曦自从出生就发现妈妈的眼睛里时常有这样的慌乱。

“没有，妈妈，我不是想去吃麦粒的。”木曦很委屈，轻声辩解道。不过，妈妈这样说，也不能算错。想想看，一只小麻雀，看着丰收的麦田，要求下去看看，谁能说它不是想去吃一点儿麦粒呢？

“好了好了，我们新安的家里会有好吃的。”妈妈说着又把驮在背上的包袱弄好。那包袱里装了一些家什，都是从旧家里收拾出来的，分两类，一类是生活必需品，一类是需要珍藏的物件。木曦并不知道那都是些什么，它也不感兴趣，它喜欢的是眼下麦田里的麦芒，它想要贴近了仔细看看麦芒一根根向上整整齐齐长着的样子，看看它们浑身那种温柔而带着薄薄醉意的光。

“妈妈，你看那些麦芒……”木曦坚持地说。

“木曦！”妈妈忽然提高了声音，它的翅膀扇得更快了，这分明是在否定和阻止木曦。

木曦不作声了，它只好跟着妈妈一起使劲飞。下面是无边无际的金黄色麦田，好像它们永远都飞不出这片耀眼的金黄了。

为什么要搬家？木曦不知道。妈妈也不跟木曦说。它们原来住的是一棵大榆树，有不少熟悉的邻居，不过很快地，那棵大榆树上的邻居就越来越少了。

“它们都搬走了吗？”前天下午的时候，木曦问妈妈。

邻居变少，难免寂寞，木曦不喜欢。

“那个……也可以说是搬走了吧。”妈妈惊慌起来，当时它正在收拾东西打包袱。

“这棵树很好呀，树枝很密，叶子茂盛，阴凉也多。”木曦在树枝上跳来跳去，观赏着这棵大榆树的枝叶，还有从茂密的枝叶间漏进来的阳光。

“嗯。”妈妈敷衍地答应了一声，继续埋头收拾东西。它心慌意乱，挑挑拣拣，拿不定主意。把一样东西装进包袱，觉得不妥，拿出来，再把另一样东西装进去，也觉得不妥，重新把刚才拿出来的那样东西再装进去……

“春天的时候还有又香又嫩的榆钱吃，它们不觉得好吃吗？”

“嗯。”妈妈还在竭尽全力折腾它的包袱。

“那么，它们为什么还要搬走呢？”

妈妈忽然抬起头来，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木曦：“因为有一种……魔法，会让麻雀们慢慢地都搬走。”

“魔法？”木曦开心地叫起来，“那我们现在也是在被那个魔法搬走吗？”

“不是，不能让那种……魔法搬走我们。我们要去一个好地方。”妈妈垂下眼皮。

“那我们也等着让那个魔法把我们搬走好不好？多神奇啊！我喜欢魔法。”木曦跳到妈妈的包袱上。

“乱讲！你这张乌鸦嘴！”妈妈发怒了，它头顶的浅褐色绒毛全都竖起来，好像是被大风吹乱了，它黑褐色的眼睛也有些发红，好像充血了。

木曦吓坏了，它从来没有见过妈妈发这么大的火，它赶紧从包袱上跳下来，但是仍然小声争辩：“妈妈，错啦，我不是乌鸦嘴，我是麻雀嘴。我们是麻雀呀，妈妈，你气晕了吗？”

妈妈不再作声了，它越来越快地收拾着它的包袱。

今天一早，它们就从那个住了很久的大榆树上的家里飞出来了。

现在，木曦已经忘记了妈妈发过的火和它说过的魔法。看着大地一片金黄，麦芒起起伏伏地闪动着柔和的光芒，木曦觉得它们才是最好的魔法，把大地变得这么辉煌，把一只麻雀的心变得温柔而热情。

妈妈带着木曦来到了一棵柿子树上，这就是它们要落脚的新地方。这棵柿子树长得高大、结实，黑里泛紫的树干显得非常冷峻，然而满树盛开着的柿子花却又那么清雅、纯洁。木曦仔细打量着这些柿子花，发现每朵花都是四片淡黄色的小花瓣，被四片翠绿的小叶子托着，一副清新又娇气的模样。

在这些淡黄色的柿子花中，妈妈的面容看上去柔和多了，眼睛里也映着淡黄色的柿子花，一直以来的那种惊慌减弱了。它上下左右打量着，选定了最中间一个被枝叶遮盖得严严实实的小树干，把带来的包袱挂在上面，就匆匆地飞来飞去，衔回了一些草茎和细树枝，在这个小树干上草草地搭了一个窝。做完这些后，它终于松了一口气，在窝里歇息了片刻，解开包袱，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拿出来安置，一个针线包、一把银梳子、一只透明的空瓶子、一台陈旧的微型录音机……这几样东西，木曦觉得没有一件是有用处的，它也不晓得妈妈为什么会带它们，难道是因为妈妈太慌乱，所以就犯了糊涂？

“针线包，是最基础的生活用品。生活里有许多需要缝缝补补的。它是每一位妈妈必须拥有的。”妈妈对木曦解释。

木曦觉得这个可以理解。

“那么银梳子呢？”它问。

“梳头啊！作为一位妈妈，怎么可以没有一把精美的梳子？”妈妈说道，这一刻，它非常温柔，木曦从来没有见过妈妈这样温柔。

“可是，我几乎没有看到过你梳头啊！”木曦打量着妈妈头顶浅褐色的绒毛，它们乱蓬蓬的，又灰蒙蒙的。

“年轻的时候我常常梳头，我的发型总是姊妹们当中最有特点的。我用清晨的露水当作定型的摩丝，效果棒极了！至于后来为什么没有梳头了……我自己也弄不清楚了……也许是忘记了吧……”妈妈尴尬地摇着头，头顶的绒毛摇得更散乱了。

这个不重要，木曦对梳头不感兴趣，它不想再继续探究有关梳子的问题了。“那么，空瓶子也是一位妈妈应该拥有的，对吗？”

“这个……倒不一定。不过……也可以这么说吧！”妈妈结结巴巴地说。

“那么它是用来干什么的呢？”

妈妈犹豫了一会儿，说：“这个要暂时保密，以后你会知道的。不，很快你就会知道了，先留一点儿悬念吧。悬念有时候是很重要的，也非常有意思。”

哦，妈妈今天的话可真多，木曦自从出生，从来没有听妈妈说过这么多的话。而且妈妈今天也显得很有趣。

“那么这台机器呢？它一点儿也不好看。”木曦用嫌弃的眼神看着那台又小又旧的录音机说。

“它是录音机，现在已经不用它了。是的是的，我的孩子，如今看来，它确实是过时了。”

“你用很大力气带了一个又过时又没用处的东西来我们的新家。原来做妈妈的也会很糊涂。”木曦扬扬得意地说。

妈妈轻轻地摇着头：“错了，错了，孩子，有时候，看上去最没用的东西，其实才是最有用的。而似乎已经过时的东西，恰恰是最永恒的。”

妈妈说着，拧开了这台录音机的旋钮。最初，里面传出一阵轻微的杂音，很快，清亮舒展的歌声就响起来了。这唱歌的声音和妈妈的声音真像啊！

木曦出神地听着，喃喃地说：“我希望你也能够像这样唱歌，妈妈。”

“这就是妈妈在唱歌，你听不出来吗？”妈妈微微歪着脑袋问，它的神情纯净而无忧，就像是一只少女麻雀。

木曦真喜欢妈妈现在的这个模样。

“原来妈妈能唱这么好听的歌，不过我从来也没有听你唱过。”

“我年轻的时候，整天唱着歌飞来飞去，我是大榆树一带最有名的歌手，它们都说我的歌喉可以和黄莺相媲美。”妈妈轻轻昂了一下脑袋，它脖颈里的那一圈灰白色领环就像是围了一条柔美的纱巾。

“我非常不开心，妈妈！你年轻的时候，用银梳子梳过最美的发型，用你的金嗓子唱过最好听的歌……这些都是我没有见过和听过的。这是什么意思？妈妈，难道因为我的到来，让你对这些有趣的事情都没有兴趣了吗？是我让你感到忧心忡忡吗？”木曦黄色的喙一开一合，半是郁闷、半是撒娇地说完了这番话。

妈妈笑了，柿子花淡黄色的光映照着它的面容，它看上去那么轻盈，甚至是甜美。这才是木曦喜欢的妈妈的样子。

“我的木曦，听听你都乱想了些什么呀！你的到来是妈妈最大的幸福。”

“这听上去就像是一个谎言，我完全感觉不到你是一位幸福的妈妈……”木曦瞪着圆圆的黑眼睛说，“难道一位幸福的妈妈就是不再用小银梳子梳理它的头发，也不再欢快地唱歌吗？”

“那只是因为……我年纪大了……精神不足了……”妈妈吞吞吐吐地回答，“好啦好啦，我们不要说这么多了，难道你不想在这花香弥漫的新家里睡上一觉吗？”

好吧，木曦也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了，索性就在这花香弥漫的新家里打起了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