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分防佐杂官与地方社会

大兴、宛平既属京县,其佐杂官设置与其余各省虽有类似之处,但亦有不同,主要在于其官员品级较通常为高,且上升空间更大。乾隆二十六年刑部右侍郎钱汝城、顺天府府尹罗汉源就曾称:“大、宛二县县丞附近京城,差遣颇繁,兼办文武乡会试,内委供给,经手钱粮,与外县县丞有间,是以品级亦较外县从优。”^[21]又如门头沟县丞,“如果实系贤能,有守有为,三年期满,臣衙门(指顺天府)会同直隶总督出具考语,移咨吏部,带领引见请旨,即以知县题升。”^[22]

这些佐杂官的职能,依据若干初设时期的行政文书,知其主要是缉捕盗贼,并兼受理若干民间“细故”,如雍正七年设置的大兴县采育、礼贤两巡检司,其职责是:“凡稽查保甲、巡缉盗逃以及严拿黄铜、赌博、宰牛等项令其专管,以昭责成。遇有争讼小事,即就近委之审理,仍令该县不时查察,有犯科条即行详揭。”^[23]道光五年军机处查拿案犯刘二,因刘二系大兴县礼贤司人,故直接令顺天府并转大兴县,令礼贤司严密查拿^[24]。嘉庆二十年将宛平县县丞移驻庞各庄时,也提到该县丞的法定权责是“除词讼案件仍不得擅受外,所有盗贼、邪教、娼赌、斗殴等事,均责成该县丞就近查拿解县审办。如有盗窃案件,并将该县丞作为协缉开参,归于南路同知管辖。”^[25]道光二年,移驻门头沟县丞的职责是“责令弹压稽查”^[26]。

依据上述材料,知大兴、宛平二县县丞、巡检司等分防佐杂官对盗贼、邪教等细事或民间争讼小事,有一定的审理权,但缺少独立行使的权力,“词讼事件不得擅受”,且应“解县审办”,不构成一级独立的司法层级。道光元年黄村巡检司因擅受民词,滥刑毙命而受到处罚就是透视分防佐杂官受理案件权限的一个很好的案例。

奏为特参违例用刑致毙人命之巡检请旨革职归案严审事。窃照巡检一官分驻地方,原有查拿贼匪娼赌之责,但拿获之后即应呈送该管有司衙门,例不准其擅用刑讯。讵有大兴县黄村巡检孙绳武者,于本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在村查夜,至该处民人赵荣家内,见有赵荣、赵义、李二、赵皂儿、阮进才、张四六人同赌,当场拿获。该巡检并不申送大兴县讯究,亦不呈送同村驻扎之南路同知衙门核办,竟自将阮进才、张四两人锁押,赵义、赵荣、赵皂儿、李二四人枷号。二十二日晚间又因赵义辱骂不服,责打三十板,仍未疏枷。该犯赵义旋于二十四日午刻殒命。……查该巡检拿获赌犯,并不申送该管衙门究办,辄自违例枷责,已属擅专,乃因赵义被枷不服,又用杖责,仍行枷号,以致赵义因伤身死,更属任性妄为^[27]。

后该巡检“照监临官因公非法殴打致死律,杖一百,徒三年”结案^[28]。由该件案件可知巡检按律应在捕获盗贼等情后交由知县审讯,或交南路同知核办,本身无独立的司法审理权。

当然,除了地方治安、民间细事之外,这些佐杂官还深度参与了地方事务,有些还提出过对地方社会极为关键的政策举措。前已提及,今门头沟区牛角岭关城边立有一通《永远免夫交界碑》,记载了王平口巡检司的功绩。碑文如下:

尝观古之循良,其德勒石而名垂竹帛者,未尝不三叹而流涟也。何幸今日恭逢盛世而得沐我县尊黄公之治也,如我宛邑西山一带,村墟寥落,旗人一半联居,石厚田薄,里下走窑度日。一应夫差,家中每叹糊口之艰。距京遥远,往返不堪征途之苦。是以雍正八年间,司主阮公具详上宪,祈免夫差,幸赖县主王公心存抚字,志笃鞠谋,恩准王平、齐家、石港三司夫役,尽行豁免。于是,黎民佩德,兆姓衔恩,一则立碑宛平署前,一则勒石王平通衢。迄今四十余年,瞻仰不胜依依,夫何大差络绎,供役繁兴,忽闻催派之声,复睹颠连之状,呜呼!旷典不容,以再邀殊恩,岂堪以复举?然莫为之前,虽美弗彰;莫为之后,虽盛弗传。玉等不揣冒昧,匍匐陈情,蒙我司主黄公俯察民隐,复赐转申,谨蒙我县尊黄公钧批查王平、齐家、石港,取豁各村夫役之征,久经详免在案。准饬遵照从前详案,豁免三司夫役,毋得再派,以舒民困,噫嘻!玉等何幸而得生我黄公之治下哉!夫公江南镇江府溧阳县人也,讳瑞鼎,字景韩,由孝廉出任,宰任宛平。忆自下车以来,恺悌宅心,精勤莅政,平刑以息讼事,沉冤尽雪,慎密而检署差,弊窦全销。敷施良规,更仆难穷,亿兆铭心,蠲徭为最,虽保赤诚,求不异闻望于当年,而孔迩兴歌,何忍销沉于后世,玉等共竭鄙诚,勒石镌碑,庶昭德扬声用,慰甘棠之遗爱,而兴利革弊,永垂在位之德型矣。

经理人 韩德玉,生员;申九成,生员;孙永祺、刘宪隆、李鹏、马怀印、王文珍

协办人 郝振纲、韩宏谟、牛步霄、刘文明

顺天府庠生刘廷玉、申九成、孙永祺拜撰书丹

时大清乾隆四十贰年岁次丁酉八月谷旦立^[29]

该碑提及雍正八年王平口巡检司阮公曾经奏请宛平知县免除了王平口、齐家庄、石港口三巡检司辖地内的夫役。但之后因差务纷纭,又有供役繁兴,故乾隆四十二年经王平口巡检黄公申详宛平知县,再次确认王平口、齐家庄、石港口各司夫役全部豁免。这是由巡检司主动向知县提出的免除夫役的案例,因其政绩而勒碑纪念,该巡检司作为辖地内地方主官的形象十分典型。

清代京西门头沟一带煤矿业兴盛,道光二年宛平县县丞由庞各庄移驻门头沟,正是为管理煤窑起见。咸丰十年驻门头沟县丞曾谕令清水涧村全盛窑窑户持谕单到宛平知县衙门呈报,并将煤窑人工开造姓名、年貌、籍贯清册按月送县丞衙门^[30]。光绪十二年卢沟桥巡检司也曾经给王家村月严寺山场内通义窑窑主刘殿玉发给谕单,令其试采,“待窑挖见煤斤,即行赴县请照”^[31]。

为有效控制地方,巡检司等还曾负责户籍调查。今宛平县抗日烈士纪念碑东侧有一通王金度所撰《王老爷功德碑》,碑文:“宛邑齐家司地方隶籍神京,风气古朴,乡民俱系土著,士农工商各有专业,并无无籍游民,户口素称清白。查系遵照定例,岁终各村乡约具造户口清册,呈司送县,以凭查核。故虽十数年来各直省贼氛窜扰,而京西一带安堵如故,良由上下实力奉行,贼匪无处潜踪,法甚善也。放立法所以剔弊,而弊因以而生,至有不孝胥役,藉端勒索,名为丁钱。每逢年终,穷民迫呼于县尊,司主不知也,即知之而相沿已久,亦不能革。兹逢明司主王大老爷台甫鸣皋,悯愚民之无知,惩胥役之不法,张贴告示,力除此弊,并令将所出告示刊刻于石,永远遵照,而舞弊弓役一并斥革,永不许复充,此诚盛事也,因书此以志不忘。”^[32]这通碑文很细致地反映了巡检司在户口呈报中的中转作用。在查禁民间宗教方面,巡检司也发挥了一定的作用,义和团运动期间,宛平县齐家司巡检所属桑峪地方多有天主教堂,为保民教安谧,齐家司巡检“业令阖属五十余村出具连环保结,以后再不得仇视教民,如以后再有杀害教民情事,即以环保是问”^[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