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城内有御道直通上林苑,李怡为节省开支,特令官员携家眷,全部集合至大业门处。
由圣人的长子李温,带领文武百官按照身份尊卑驭马排列,后面的马车里坐着各府家眷,排成了长龙,浩浩荡荡的往西而行。
夹道长松高柳,绿树成荫。
待到了上林苑,善于骑术的贵妇、贵女也上了马,驾马前行。
边妩儿同荣燕、荣薰母女三人也骑着骠肥体健的骏马跟在荣慎由身后。
荣蒸身着碧色的圆领袖,间色波斯裤,裤脚正红花边格外眨扎眼,脚上的花色鞋挂住马蹬,因为起得太早,正不停的打着哈欠。
荣慎由身着酱色圆领袍,腰间有束腰带和香囊,下身着间色条纹的波斯裤,裤脚处有与荣蒸同样的花边刺绣,一看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马车上,荣小九带着长度至脚踝的幕蓠,眸色淡淡瞧着这一家人,他们有说有笑,只有自己格格不入。
她昨日是第一次坐马车,今日是第二次,连马毛都没碰过,更何谈骑马?
但他们却全部都在外面骑着马,还是泫哥哥好,明明会骑马,昨日还陪着自己做马车,一点都不嫌枯燥,期间担心自己口渴,还给自己泡茶呢!
很明显边妩儿是想孤立她,哼哼,若是别人,也许有效,但她荣小九,独自在芙蓉园住了十年,又何曾惧怕过孤独。
荣小九还盼着边妩儿别将她想起来,找自己麻烦呢。
虽仅认识莫泫卿短短三日,但是却对他有种莫名的信赖,是以,荣小九偷偷地在队伍的长龙中,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可却将整个队伍都看遍了,也没找到那心心念念的人儿。
今日荣小九右眼皮跳得厉害,仿佛总感觉边妩儿瞧她的眼神里,带着恶意的算计,她不得不防。
是以特意带着长长的幕蓠,低调些,顺便遮挡这一身的华衣,她这辈子都没这般打扮过,未免有些不自在。
另一头,含元殿。
坐在高位上的帝王,身材修长,眉宇硬朗,穿着明黄的龙袍,威严无匹。虽已是过了不惑之年,却依稀看出风华正茂之时的俊朗不凡。
李怡本要同百官一同去上林苑,正同诸位皇子与莫泫卿正要动身。
但瞧见来姗姗来迟的长女万寿公主李渓,穿着一身若隐若现的极薄纱衣,李怡嫌弃得直辣眼睛,呵斥道“瞅瞅你穿得这是什么?难怪入不了驸马的眼,郑颢又未陪你共同前来吧!”
郑颢是万寿公主的隐痛,登时,挺直了腰板,胸前瑞雪更加挺拔,道“父皇有所不知,这是如今洛京最流行的款式!”
李怡肃穆看着她,道“你往日穿着薄纱半露的低领衫也就罢了,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却连里衣也不穿,将里面的曲线含微隐现,简直伤风败俗!”
李渓黛眉轻挑,手臂放到小几上,顺势抬眸看向李怡,宽大的衣袖随着动作,纱衣倾泻而下。
顿时,将整个玉肩都露了出来,随手又快速将薄纱拉回来,道“洛京以丰腴为美,慢束罗裙半露胸这是贵女的风尚,只有身份高贵的女子,才可穿开胸衫,平民百姓家的女子,就是想穿还不允许呢!”
这时,李怡的皇次女永福公主、西华公主、庄肃公主在殿外求见。
李怡想着在众女儿面前,给长女这个做大姐的留些颜面,勉强露出一丝笑脸,宣三位公主进殿。
但见,皇次女永福公主上着披贴、下穿长裙。
庄肃公主身穿长褂,腰束锦带。
西华公主脚穿如意鞋,身着短打袄。
“朕给你们的俸禄,连件遮体的衣裙,都穿不起了?”此时,李怡脸色一沉,阴得都能滴出水来,低吼着。
当下,公主们不知所措,齐齐贵在地上,吓得连头都不敢抬。
李渓缓缓起身,道“父皇,如今的贵女都是这般打扮,若是本宫这些做公主的不这样穿,会被豪门贵女比下去的,到时候才是丢了皇家的颜面。”
万寿公主情真意切的含着泪,无声的叙述着委屈,但语气斩钉截铁,道“若是不信父皇去上林苑瞧瞧去,看看那些世家贵女的打扮!”
“是啊,父皇,女儿们也不想的!”公主们总算明白,父皇为何如此生气,顺着皇长姐的话说下去。
瞬间,李怡思绪凌乱了,难道真的是自己太古板,落后于潮流了?
但帝王的自尊,令其不愿认输,道“同朕一起去上林苑,朕倒是要瞧瞧,难道穿衣避体就丑了?”
几位皇子跟在李怡身后,装作没有瞧见他们父皇发火一般,生怕将怒火烧到自己身上,因他们皆知洛京里面的世家贵女、贵妇,全部这样穿,根本不是他们三言两语就能劝的。
李怡淡淡扫了一眼诸位皇子,顿时,就有种隐隐的预感,不禁有些心里发虚,对着外甥招了招手,道“泫卿,以为这种……觉得美嘛?”
莫泫卿想了想自家的小姑娘,目不斜视,道“不美,只有蠢女才会用身体,吸引他人的目光,真正的美,无需任何修饰点缀,也会从骨子里,散发着出尘脱俗的美。”
李怡抚着龙须,点点头,表示赞同,露出今日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但莫泫卿的话,却糟了一干皇子、公主的白眼,但他们不敢顶嘴,这表哥比他们父皇还要可怕,只要靠近就会有莫名的凉意,鸡皮疙瘩都会掉一地。
公主们被喝骂一顿,免了即时遣归,令宫女拿来斗篷,暂且遮盖一下。
上林苑之中,奇山碧水,相映成趣,亭台楼阁,巧置其间,流水缭绕,绿林郁茂,殿堂面渠而建,如龙之鳞,宛若天就。
三五十骑,开阊阖门入上林苑,骑马而来的金黄色龙袍额外夺目,须臾间便到了眼前,走到了仕宦贵妇的近处。
众人墨猝不及防,来不及站整齐,三位梳高髻、露半胸、肩披艳帛,上着窄袖短衫、下著曳地长裙、腰垂腰带的贵女,首先映入李怡等皇族眼中。
再往原处望去,个个穿得都是以纱罗做的女服,仅以轻纱蔽体,纱衣长裙将女子的曼妙姿态,尽显其中。
“臣妇、臣女拜见圣人,圣人万福。”随着女子的这一福身,更是彰显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抢着带头福身的正是边妩儿、荣燕、荣薰。
她们母女三人远远见着明黄色龙袍,便连忙绕开林亭,迎了上去,恨不得立刻就能得到贵人的赏识。
万寿公主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偷偷的扫了眼她父皇,暗道:看吧,看吧,她身为公主露得还算少的呢,这几位比她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怡见了这堆含微半露,胸前瑞雪的女子,连娇颜都未看,直接冷冷道“伤风败俗!”
正等着得贵人青睐的边妩儿,没想到圣人会这么说,脸上的笑意顿时便是一僵,继而惶恐的跪在地上。
荣薰、荣燕两姐妹没见过这种世面,在龙威之下,更是瑟瑟发抖。
公卿百官见圣人勃然大怒,连忙全部跪在一地,旁边正嬉戏的贵女,也不敢再玩耍了,颤颤巍巍的跪在绿地上。
李怡险恶的移开龙眸,不经意一瞥,竟瞧见一位女子遥遥跪在角落里,头戴长长的幕蓠。
当即,对着崔总管下颚微抬。
崔总管惯会看圣人脸色的,快速的迈着小碎步过去,道“小姐,请移步,圣人有请。”
眼前的小路,被各家贵女跪坐一团,无奈下荣小九踩着路边的野花,缓缓走上前。
幕蓠随着走动开到腰间,淡蓝色的裙摆飘荡,上面的花纹若隐若现,脚下的小黄花更是衬得她美不胜收,不染一尘。
随后,荣小九莲步走到不远处,右腿后屈,屈膝,低头道“臣女荣小九,拜见圣人,吾皇万岁,万万岁……”
荣小九做的万福礼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仿佛不是在行礼,而是在百花中翩翩起舞。
虽然李怡隔着幕蓠看不清荣小九的容貌,但凭借阅过三宫六院无数佳丽的直觉,和男子对美人本能的考究,便能敏锐观察出,此女姿容必定上乘,绝对算得上是个美人。
又想起昨日崔总管在他面前,天花乱坠的说了一大堆,他还以为那个老东西在吹嘘,虽此时未见真颜,但也觉得那老东西至少没有夸大。
李怡浑身散发着无形的威压,道“荣小九,朕问你,为何你的打扮与那些仕宦贵女,不大一样,难道你不知洛京身份越贵重的女子,穿得就越有风情,如此,你不怕遭人口舌?”
荣小九想着自己这身衣裙都是泫哥哥给搭配的,万一她说了实话,圣人不喜,惹得龙颜不悦,岂不是连累了哥哥?
微微思索后,樱唇轻启,缓缓道“臣女为何要效仿仕宦贵妇?小九乃圣人亲封的芙蓉乡主,就是如假包换的贵女!”
李怡手指轻抚下颚,愣了半响后,道“好,说的好,本就是贵女又何须证明什么?
赏,给朕赏,崔总管笔墨伺候,朕亲自拟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