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记忆流沙

接受封赏后,齐珉很快就离开了,齐国南边还没有完全掌握在他手里,他要尽快把这些土地握在手中,这样他的齐王才真正有价值。

柳若兰这几天一直恹恹的,固然有沦为阶下囚的屈辱,但更多的,是看不到未来的失措。投降之前她就做好了所有准备,但事到临头,发现变数太多,自己也太脆弱,根本没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

那日梁煜辰在她床前赌咒发誓,声称自己绝不会乱来,柳若兰没有回应,连声冷笑都懒得施舍。男人的誓言若能信,猪都会上树了,当年齐玥在她面前发的誓一点不少,可结果呢?该如何还是如何,并不会因为一两句誓言而改变。

再说了,她久在深宫,什么事情没见过,若还这么单纯,哪能活得到现在?一个梁玉蝶就能把她折腾死。

想到梁玉蝶,她突然想去一趟公主府,五弟被俘,据说就是囚在那儿,她想去看一看他,确认他还活着,只是如今身份尴尬,恐怕要多等上一段时间了。

翠竹端来了汤药,伺候柳若兰喝下,见她今日心情似乎还算平静,试探着开口,“夫人,今日阳光不错,要不要去院子里逛逛?”

柳若兰点了点头,整日闷在屋里确实不好,且这新来的侍女性子温顺,做事妥帖,让她想起了墨莲,只是墨莲的脾气却没这么好。

随翠竹来到院子里,秋意甚浓,太阳却暖洋洋的,柳若兰抬头望了望天空,一碧如洗,好久没有遇到这么好的天气了。而院子里则栽了几株桂树,芳香扑鼻,底下还有盆盆菊花,颜色鲜艳,开得异常热烈。

柳若兰不禁展颜,连心情都舒畅了起来,连日来一直沉浸于悲痛之中,如今看到这蓬勃的生机,难免让人生出希望来。

翠竹见夫人终于有了笑容,欣喜若狂,连忙让人端上了几份点心,夫人近日来胃口不好,殿下特意请来了四海楼的厨子,为的就是能让夫人多吃几口。

而柳若兰也确实没让她失望,大概是心情舒畅了,胃口自然就好了,品着口中美食,让她想起了少女时期的一件趣事。

那时她尚未及笄,轻功却练得颇为得意,几次三番在爹爹和哥哥们面前显摆,意思很明显,我已经学有所成了,还不快带我去战场上历练历练?要知道,哥哥们是从小就在战场上长大的,她若再不寻机会体验体验,一旦嫁人,哪还有这般自由?

爹爹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当即就让人牵来了马,“既然若兰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功夫又练得认真,那爹爹就带你去军营玩一天,只是有一点,累了可不许哭鼻子哦。”

柳若兰昂首挺胸,“得令!”

柳慎哈哈一笑,带柳若兰直奔军营,柳若洪和柳若清连忙跟上,免得妹妹磕碰了,军营里一群大老爷们,万一再惹了她,那就不好了。

柳若兰第一次进军营,看到士兵们在一旁操练,和自己平日里所练有些不同,都是些大开大合的招数,无论是劈、砍、挑、刺,还是赤身肉搏,都虎虎生风,看着就让人觉得威武。而自己那些三脚猫的功夫,就显得有些可笑了。

“爹,为什么他们练起来就这么好看,女儿练起来就软绵绵的,一点杀伤力都没有,您是不是藏私了,不想教给我啊?”柳若兰扯着柳慎的胳臂撒娇。

柳慎笑道:“小没良心的,你是我亲闺女,教你还能藏私?不过是因为你学这些是为了好玩,他们学是为了上阵杀敌,一招不慎,就可能丢了性命,哪敢不拼尽全力?”

“爹爹你看不起我。”

柳慎点了一个小将过来,“平日里你哥哥们尽让着你,今天就过来比试比试。这孩子入伍才一个月,赢过他我就信你。”

柳若兰自然不愿被看扁了,和那小将一起进了演武场,小将也正是争强好胜的年纪,两人打起来那是丝毫不放水。柳若兰力气不行,就格外注重巧劲儿,对方重重打来一拳,她轻松躲过,专挑对方软肋,打一下立刻躲开,让人根本抓不住。

小将也没遇到过这种对手,顿时有些心浮气躁,如此一来更是乱了章法,柳若兰心中得意,看你还怎么赢得了我!

两人水平俱都不高,但将军的千金前来比武,还是吸引了不少人前来围观,一时间演武场被围得水泄不通。柳若兰有心炫耀,本来一击就能得胜,非要再换几个招式,也让大家看看柳家小姐的英姿。

柳慎自然看出了她的小心思,轻笑摇头,这下子恐怕要输了,希望她不要哭鼻子。

果然,那小将抓住契机,一拳打了过来,柳若兰想要闪躲,却因体力消耗过大,一时之间没能避开,被他直接打下了台。

小将得胜后愣了一会儿,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待意识到自己把将军的女儿打了,瞬间面如土色,连忙磕头请罪。

柳慎制止了他,“既是比试,自然会有输赢,你入伍一月就能有如此成绩,委实不错。日后再加强练习,定能成为我齐国的优秀战士,该当嘉奖!”

说着让人拿出了一把长剑,“此剑乃我旧物,看你缺件兵器,如今送给你却再合适不过,接剑!”

小将将剑接下,感激涕零,余下围观之人更是羡慕不已,能得将军佩剑作为赏赐,简直是莫大荣光。早知道就上赶着比试了,柳小姐娇滴滴一个小姑娘,肯定会输,那样赏赐不就是他们的了吗,哪能让这小子占了便宜,然而错过就是错过了,没办法重新来过。

待人群散去,柳若兰失落地走到了柳慎面前,“爹,给您丢脸了。还害您丢了一把宝剑。”

柳若洪和柳若清见势不对,赶紧出言安慰。

“是这小子运气好,妹妹你别灰心,大哥待会儿就替你教训他,看他还敢不敢欺负你!”

“就是,二哥也替你出头,让他见了你就躲得远远的,再也不来气你!”

柳慎把这两个小子推到了后面,“人家堂堂正正赢了比赛,你们有什么不服气的?你妹妹都没说什么,你们就要欺负人家,平日里教你们的都教到狗肚子里去了?”

柳若洪道:“那也不能让若兰受委屈!”

柳若兰知道哥哥们疼自己,但她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大哥,是我技不如人我认输,你们若是跑过去找他麻烦,我才是更丢脸,到时候别人肯定说我输不起。所以你们千万别去,说不定过几天,大家就忘了。”

柳慎对此颇为赞同,他教出来的孩子,绝对不能心胸狭隘,这样还怎么领兵打仗?

“如今可知道自己的不足了?”

柳若兰点头,“我不该轻敌,拿自己的短处去战对方的长处,还有,我以后绝不会说自己的功夫练得好了。”

柳慎非常满意,但他此次主要目的还是带女儿来参观大营,能提点一下已经够了,再说多了可能会适得其反,当下把这事揭过,开始认认真真参观营地。

少年人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骑马逛了一圈之后,柳若兰就开心了起来,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士兵,当他们列成队伍,齐喊口号,只觉心神激荡,豪气顿生,似乎山河万物都有了生命。柳若兰此时明白了为什么要做将军,看到这么多人和自己同心同力、共赴战场,该是多么豪迈的一件事!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柳若兰脑海中瞬间出现了这一句,守卫国家,是一件神圣的事,而她,要成为其中一员。

如今想来,或许那个时候,就注定是悲剧结局,柳家世代从军,本就遭人嫉恨,更因为她嫁给了齐玥,而成为外戚。当军权与外戚连在一起,就注定没有好下场。

而当年的那个小将,名字叫做白峰,他果然没有辜负柳慎的夸奖,很快就在军中崭露头角,后来成为二哥柳若清的得力战将。

父亲柳慎于一年前告老还乡,明安城破后就失去了消息,她派人回去寻过,宅子早被烧成了一片焦土。询问未曾离去的乡亲,只说晚上火起,烧着了整条街道,大家忙着救火,谁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从里面出来,更不知道烧焦的尸体是谁。

柳若兰心中隐约有了不祥预感,父亲多年征战,早就落下了病根,遇到火起,恐怕真的难以脱身。但感情上她无法接受,依旧派人去寻,直到此时都没有丝毫消息。

如今梁齐之战随着儿子的死,已经落下帷幕,她也该寻回失散的家人,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她就决不会放弃。只是如今身陷囹圄,确实需要想个稳妥的办法。

咬了一口点心,柳若兰有了主意,既然他如今就在明安,也不能让他太过懒散,是时候开始干活了。

“翠竹,告诉梁煜辰,我要见他。”

翠竹一惊,随即大喜,夫人终于愿意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