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地幸福一生
——斯宾诺莎(1632~1677年)
1632年11月24日,斯宾诺莎出生于荷兰的阿姆斯特丹,他的全名是巴鲁赫·德·斯宾诺莎,那个“德”字是他爷爷因经商成功而获得的贵族称号,整个家族一直将它承袭了下来。
斯宾诺莎的父亲也是一名商人,而且比上一辈更成功,他曾被委任为犹太人公会会长,还做过阿姆斯特丹犹太人学校校长,并在海运中大牟其利。可是,生意场上的成功却无法保证家庭生活的圆满。他先后娶了3房妻室,前两个年纪轻轻就死了,哲学家斯宾诺莎是他第二个妻子所生。
斯宾诺莎刚刚6岁,亲生母亲便去世了,这无疑给他的心灵带来了巨大的创伤和打击,成年后那种深深的孤独感也许就从这时候开始养成。
不过,斯宾诺莎的继母对待小斯宾诺莎相当温柔。这位血统上的犹太人改奉了天主教,并把自己的宗教思想也传了一些给她抚养的继子。
与继母不同,斯宾诺莎的父亲可是个非常虔诚的犹太教徒,他把将儿子培养成未来的拉比看作是自己神圣的使命。打斯宾诺莎能听懂话开始,一有机会,他就要对儿子讲述犹太先祖们的故事。从伟大的摩西如何带领他的子民逃出埃及人的魔掌,到大卫时代的美好生活,当然也免不了犹太人遭受的种种苦难。多年以后,斯宾诺莎还清晰地记得他童年时所听过的每一个故事,并常常以此举例。
稍大一点,斯宾诺莎在传统守旧、封闭刻板的犹太教会学校里得到了两位教师的欣赏。一位极力维护正统礼教,督促学生多多阅读犹太人的传统宝典;另一位则很开明,还把一些愿意同犹太人来往的基督徒介绍给学生们认识。他们俩对年轻的斯宾诺莎都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尤其是前者,他成功地将斯宾诺莎塞进了故纸堆,而斯宾诺莎对那些散发着霉味的羊皮纸书也表现出了极高的领悟力,这让老人家既惊又喜,并公开宣称斯宾诺莎将会成为阿姆斯特丹最出色的拉比。
生意兴隆的父亲看到儿子也有出息当然最高兴了,他还打算让聪明的儿子来继承家族生意,说不定能成为所罗门第二呢。当同父异母的哥哥死后,斯宾诺莎便成了独子,更被看成是家里未来的支柱。父亲正式将他引进阿姆斯特丹的商业圈,将他培养成为一名新星。
头两年,生意格外红火,父亲认为这是儿子带来的福气,不由十分得意。然而,斯宾诺莎并不安心于成天与钱打交道,他和一群同样古怪的年轻朋友们经常聚集在一起讨论哲学问题。也就在此时,他遇到了法国古典语言学者恩德。
于是,斯宾诺莎师从于恩德学习拉丁文,他还有另一个目的——追求恩德老师聪明博学又漂亮的女儿。随着知识的一日日增长,他对漂亮助教的爱情也一天天加深,最后,他终于鼓足勇气向她求婚了。可皮肤黝黑的他没能成为姑娘心中的白马王子,可怜的斯宾诺莎求婚失败。
另一方面,大西洋上的海盗令斯宾诺莎家的生意损失惨重。斯宾诺莎的父亲从此一蹶不振,整日愁眉紧锁,郁郁寡欢。两年不到,他又遭受了更沉重的打击:唯一的儿子被犹太教会开除了,这种惩罚对犹太人而言绝不亚于,甚至重于死刑判决。
其实,斯宾诺莎的思想早已发生了变化。
因为,恩德不敬神是出了名的,他还大方地将这些思想传给弟子,故此,无论在基督教徒还是在犹太教徒眼中,他都是个“大坏蛋”。
斯宾诺莎也变得同老师一样,不但有异端思想,还毫不隐讳地宣扬出来。他甚至付诸行动,不再履行犹太教各种仪式,包括神圣的安息日。
这引起了公愤。
几位犹太长老找到斯宾诺莎,对他说,只要他表面上保持对犹太教的忠诚,他们将愿意给他一笔年金。这笔不小的款项对日渐窘迫的斯宾诺莎家族来说,真可谓雪中送炭,但斯宾诺莎断然拒绝了。
1656年7月27日,一只巨大的号角在犹太教堂的屋顶上发出沉闷的呜呜声,教堂里面烛火辉煌,如梦境一般,许多身穿黑衣服的人肃立着,神情分外严厉。一个白发苍苍、胡子长长的老拉比,捏着一张大纸,以极其严肃甚至痛苦的声音宣布将斯宾诺莎开除教籍。
读罢,教堂里一时陷入了无边的寂静,大家都屏住了呼吸,仿佛在等待世界末日的来临。紧接着,蜡烛被一一吹灭,一片黑暗,仿佛世界末日已经来临。而斯宾诺莎作为犹太人的末日确实真的来临了。
打从那天起,他成了世界上最孤独的人。
那一年,斯宾诺莎仅24岁。
斯宾诺莎的父亲公开声明与他断绝父子关系,父亲失去了最后的儿子,儿子也再没有了经济来源,只好自谋生路。与许多学者们不同,斯宾诺莎一辈子没靠学问吃饭,靠的是打磨镜片的手艺。
“用双手谋取世俗的物品,用头脑获得神圣的思想。”
斯宾诺莎对其他教条皆不信奉,却唯独一丝不苟地遵循着这一条。
据比较熟悉的人讲,他“每个季度都要仔细地算一次账,以便能把钱不多不少正好花到年底。他对房东说,他就像一条蛇用嘴咬住了尾巴,意思是说剩下的只有一个零。”斯宾诺莎自己说,只有这样的日子才“能给我宁静和喜悦”。
他尽量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在那间无人理睬的阁楼里,蜘蛛是他唯一的伙伴。每当沉思得头脑发胀、写得手腕发酸时,他便会抬起头来,看看他的“孩子们”。要是它们织成了一张网,他就会像自己写出了一篇好文章似的笑咧了嘴。
1670年,斯宾诺莎匿名出版了《神学政治论》,这一夜成名并不只意味着荣誉。面对谩骂和面对赞美一样,他一般都不大理会。不过,当他曾经的一个学生——现在却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写信来质问他:
“你以为你终于发现了真正的哲学?你怎么知道你的哲学是过去、现在、将来世界上所有哲学中最好的呢?且不管将来还会出现什么,你是否已经研究过了在这里、在印度、在世界各地所教授的全部古代和现代哲学呢?就算你把它们全都看了一遍,你又怎么知道你选择的是最好的呢?……你怎么竟敢把自己凌驾于主教、先知、使徒、殉道者、学者和忏悔者们之上呢?你是地球上的一条可怜虫,甚至可以说是供蛆虫享用的尸骸和灰尘,你怎么能用恶劣不堪的渎神言论对抗永恒的智慧呢?你那鲁莽灭裂、精神错乱、可叹可怜、人人诅咒的学说究竟有什么根据呢?何等穷凶极恶的自高自大居然使你自我膨胀到这种程度,竟敢对天主教徒自己也宣称不可理解的神秘事物下判断呢?”
斯宾诺莎忍无可忍,出其不意地回信反驳了一下:“你以为你终于发现了最好的宗教,或者说是最好的老师,并对他们深信不疑?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过去、现在、将来所有宗教、老师中最好的呢?你是否已经研究过了在这里、在印度、在世界各地所教授的全部的古代和现代宗教呢?就算你已经把它们全都很好地看了一遍,你又怎么知道你选择的是最好的呢?”
这一年,斯宾诺莎受一个好朋友的邀请,搬到了海牙市,此人就是荷兰资产阶级民主派领袖维特。维特由衷地敬重斯宾诺莎的学问和人品,斯宾诺莎也在维特身上感受到了优秀统治者的品质。两年后,维特被一伙受君主派煽动的市民杀害,斯宾诺莎伤心欲狂、极度愤慨,曾试图到出事地点张贴标语,以示抗议,甚至想冲出去同那些暴民拼个你死我活,幸亏与他感情颇好的房东将他锁在房间里才使得他免于一死。
不久,法国与荷兰兵戎相见,法军统帅孔代亲王听说了斯宾诺莎的大名,便去信请他前往兵营一晤。斯宾诺莎也想趁机劝法国与荷兰化干戈为玉帛,就在与荷兰政府商谈后去了法国兵营。这一下可惹出了麻烦,那些嫉恨他的人大肆造谣,说他是要把荷兰卖给法国。没等斯宾诺莎回来,便有一些市民鼓噪着要宰了他,跟维特当初的情景极其相似。可斯宾诺莎毫不畏惧:他是个哲学家,不害怕死亡;他也只是个哲学家,岂会害人呢!市民们明白过来后才放了他。
其实,这时的斯宾诺莎也已经是日薄西山了,长期磨制镜片的劳作严重损害了他的身体健康,那些玻璃粉末儿带来的病毒已经将他的肺彻底摧毁了。
1677年2月21日,一个寒冷的日子,刚好是星期天。平时将斯宾诺莎照顾得很好的房东看到他似乎好了一点,便去教堂做礼拜了。等回来时,哲学家的生命之光已经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