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侧侧,柔水初寒。
水千柔慢慢地闭上眼,任寒风肆意欺凌。
地上的黄剑侍再次舒展了笑容,地剑侍剑已回鞘,黄剑侍吩咐天玄二剑侍起来:“把她押下来!”
天玄二剑侍听到黄剑侍的发话,将剑尖再往前,几乎要抵住水千柔的瞳孔,让水千柔老实就范。
水千柔缓缓地将头抬起,天玄二剑侍的剑刃警惕着,随着水千柔的头转动而移动。
水千柔将脸任意地让冷风吹,脑海中浮现的都是道陵的点滴温存。
她不想死。
不想死在这没有道陵的地方,她答应了道陵要护他归剑之途的一路周全,道陵仍有赤霄神剑未还,灭生剑却又草草落入诸葛明日的手中,她还有很多事想帮道陵做!
她不能死在这!
霎时间,水千柔周身灵气暴涨,天玄二剑侍见情况不对,立马提剑刺去。
未曾展开灵气护罩的天玄二剑侍被水千柔瞬间的灵力暴炸弹飞,踉踉跄跄一左一右地降落在地黄二位剑侍的身侧。
地剑侍迅速将收回剑鞘中的剑又拔了出来,黄剑侍却笑意吟吟地道:“游龙搁浅,翻不出什么浪花!”
但当一朵散发磅礴灵气的花,从水千柔的怀中缓缓升腾时,黄剑侍瞬间僵直了笑意,刷得变了脸色。
变数!
从容的黄剑侍这时慌张地道:“快,去将那株仙品奇花夺下!”
不由分说,第一个冲上去的自然是地剑侍,地剑侍幽冥鬼步,瞬闪到水千柔身后,剑指千年仙品,但是不管如何施为,都破不开水千柔的灵气护罩。
水千柔在千年仙品的灵气簇拥下,如获甘霖,磅礴的灵气瞬间充盈水千柔的周身!
这是花霓裳在水千柔大婚之日时告知她的一个秘密,百花城种花养花,其实也是从花中汲取灵气,而百花城中的千年仙品,更是灵气最浓郁者。
书圣时代,书圣曾在百花城摘了株一千年仙品,看了一眼后说道:“一花一世界。”
转手就将花送给了当年的百花城城主,当年的百花城主仅仅是化境初期,后来前往拜见书圣,求问书圣言下之意。
百花城主拜见书圣回来后,便从千年仙品中汲取得磅礴灵气,瞬间突破至化境中期!
百花城将此秘要记入秘辛中,由历代城主口口相传,而花霓裳则是被姐姐当成下任城主培养的,自然而然地知晓其中隐秘。
水千柔对黄剑侍冷言相对道:“既然你说我镜花水月有内鬼,那我便让你看看,我镜花水月在书圣时代,是如何地坚不可摧!”
“这是我镜花水月书圣遗存在我云水的秘法,以百花城的灵宝作为媒介,二城相辅,看你如何灭我?!”
“神诀,灵绽!”
千年仙品的花,玉神冰蓝,被水千柔以书圣秘法抽取其中蕴藏的灵气,随着灵气被水千柔吸收,一片片花瓣逐渐掉落,顿时化作冰片,最终碎裂成霜,散下漫天霜华。
玉神冰蓝被吸收完毕,仙品凋落,只剩一根枝条,水千柔小心翼翼地将它收进玉盒内,揣回衣襟间。
此时水千柔的灵气一举冲破丹虚圆满的桎梏,竟化作化境初期!
天地在她的感知里瞬间变得清晰起来,她此时此刻能感受到周围水汽律动的旋律。
化境期的水千柔将神剑祸水的百分之一的威能释放出来,一时间,天上乌云密布,林间风声鹤唳,水千柔周身电闪雷鸣!
“云水,洪流天坠!”
祸水剑将剑气引入云霄,聚集了这一方天地的水汽,在电闪雷鸣的拱卫下,一股滔天洪流自云端倾泻而下,向四剑侍奔涌而去。
铺天盖地的洪流冲击使四剑侍无处可躲,此时四剑侍犹如瀚海孤舟,樯橹倾危!
四人纷纷迅速运转灵气,共同结成一个灵气屏障,对抗洪流冲击,黄剑侍用满眼不甘和怨恨的的眼神看着水千柔飘然而去,却无可奈何。
四剑侍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生怕分了精力,因为只要四人其中一人撤力,怕是这滔天洪流就会冲破屏障,将他们瞬间冲垮。
水千柔离开了贪狼峰后山,顾不上背后触目惊心的剑伤,心力交瘁地回到了沉星镇上。
风不会因为水千柔受伤而可怜她,无情地像冰刺一样,狠狠地往她背上的伤口扎!这就是大自然的残酷,对谁都一样,好的时候风和日丽,坏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雪上加霜。
沉星镇的夜晚天空很低,不知是因为山高的缘故还是天上星星离地太近的缘故,总是沉甸甸地往下压,所以上古先民才将此地取名为沉星镇。
水千柔背后的血迹慢慢被风吹刮得干透,又或许是流得已经没有再多的血液流动了,她的脸色青紫交接,身边寒风瑟瑟。
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快点见到道陵,确保道陵的安全,还有想躺在道陵的怀中,让他轻轻摸自己的脸。
或许是沉星镇生活不景气,路上的青石板砖即使凹凸不平也没有人修缮,加上夜深霜重路滑,一个不小心,水千柔沾满泥土的鞋子踢到了隆起的砖块,脚下一滑,整个人像朵花似的被震得花瓣飘零。
膝盖和手肘倔强地与青石砖一较高下,一场生死逃亡战后的水千柔,重伤虚弱得连沉星镇上的青石砖都敢这般无良地欺负她!
双膝见红,手肘发紫,全身上下,体无完肤,她依旧笑着,因为她在她的预见里,很快就能回到客栈,就能见到她想见的那个人了。
倔强使她用双手东倒西歪地撑起身体站立起来。
寒夜如水,烟雾渺渺,看不见天上的月亮,是被乌云泷了青纱。
道陵背着月如泷早先回了客栈,外边天寒,店伙计勤快地送来了客人们盛赞的暖身极品,一壶当地有名的劲道温酒。
月如泷被道陵轻拿轻放地摆在床上。
茶已凉,月如泷身体又冷得跟冰块一样,于是道陵给月如泷倒了杯店伙计送来的温酒,弧觞杯盏酒杯中的浊酒,顺着月如泷柔嫩的嘴唇滑了下去。
一杯温酒过后,加上床铺的温暖,月如泷冻僵的肌肤慢慢地恢复了红润血色,脸颊也因酒劲太大,惹上了迷醉之色。
迷迷蒙蒙转醒的月如泷,手不知哪来的力气,惊惶不定的她应激地一把抓住欲转身离开的道陵,看清了道陵的脸,才安心下来柔弱地道:“沈公子救命之恩,如泷铭记于心。”
道陵点头,欲要挣脱月如泷八爪鱼似的稳稳的手,此时的道陵心急如焚,将月如泷安顿好后,他要赶紧前去看一看千柔的情况。
然而不安的月如泷望着窗外的寒风呼啸,昏天暗地,手突然变得跟铁爪似的,紧紧抓着道陵不放,一直地摇晃着脑袋示意道陵不要走。
道陵心想月如泷许是被抓时受了惊吓,于是道陵另一只手将被子替月如泷向上提了提,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表示安慰。
月如泷神色稍缓,但仍旧没有放开道陵的意思。
道陵眉头紧蹙,心急如焚,对月如泷解释道:“千柔在被神域的人围着,情况危急,我得去看看,你安心在这休息,不会有人来打扰的。”
“冷!”月如泷往被子里缩了缩,颤抖地吐出一个字。
道陵在床案前又给月如泷倒了一杯温酒,端到月如泷面前。
“外面,冷,你喝。”月如泷身体颤抖,说话一直打颤,手依旧紧紧抓着道陵不放开。
道陵温和一笑,原来月如泷是在担心他出去外面冷才不放手的。
沉星镇的酒是劲酒和舒经活络的药材调和酿造的,道陵嗅了嗅,气味香甜并不刺鼻,以为是一般的果子酒,不会醉人,为让月如泷放心,他一饮而尽,对月如泷点点头示意,表示已无大碍,让其安心放自己前去。
然而下一息,一杯温酒下去的道陵脸刷地变红,突然浑身燥热难耐,一时间眼睛迷离,身体昏昏沉沉地靠在床沿,呼吸沉重。
“月小姐,现在...你...可以...
千柔,你怎么躺在床上?太好了,你没事,就好!嗝~”
道陵神智霎时间全然错乱,全身通红,竟把在床上躺着的与水千柔身材相近的月如泷看成了水千柔。
房中烛火昏暗,佳人娇躯横床。
然而道陵倒下的一刻,月如泷身体不再颤抖,其绯红的脸颊上,眼神温柔似水,嘴角舒扬。
任窗外寒风呼号,房内轻纱罗帐,情意绵绵。
黑夜是让人看不清的,即使再靓丽的人在黑夜里也是浑身漆黑,没有了光,黑夜就成了心的狂欢地。
而带着光的人,此时正一瘸一拐地拄着神剑祸水,在空无一人青石街道上与寒风并立,与悲惨同期。
吃一堑的水千柔将微弱的灵气灌注进祸水剑中,祸水剑散发暗淡的蓝光,着亮路面,以免神女再被绊倒。
祸水剑若是有灵,它肯定不愿意被人当做引路灯来用,但聪明的水千柔却丝毫不介意,她还满心欢喜地着期待与道陵的见面,丝毫不在意伤痛!
然而她却不知,并非她不在意伤痛,只是寒冷在她不知情下,把她的伤痛冻结了,让她感受不到罢了。
尽管如此,寒冷却依旧冻不住水千柔从心里发出的预见温暖的笑容。
不觉间,已经到了卯时,天空总有扯不干净的灰蒙蒙的雾气。
客栈里,值夜的店伙计趴在食客桌上睡着了,水千柔轻手轻脚地进了客栈,她生怕打扰到店伙计,主持云水城大半事务的水千柔是极为了解中下层百姓辛苦的。
吱呀~
房门被推开,水千柔脸上笑得开着一朵花,因为道陵正安静地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睡着了。
他是安全的,她放心了。
水千柔并没有责怪道陵的意思,她很想进来便能能倒进心爱之人的怀里。
道陵不过来,她过去便是!
然而她走到一半,风,突然从窗户窜进来了,瞬间将她脸上的笑花吹落,甚至吹灭,乃至凝华了她心中炽热!
一副娇躯,被道陵壮硕的身躯挡在床的另一边,一个红润妖媚的脸颊正往道陵的怀里蹭!
一行凉透心扉的泪水,从云水神女的脸颊冷冰冰地滑落!
水千柔心中的天塌了。
此时地上的木板像是结结实实的冰层,水千柔想找一个缝隙钻进去,却怎么也找不到!
从九重天仙境坠落到凡间十八层地狱,冰与火的交织在水千柔的体内上演,背后本来已经慢慢结痂的伤口因为情绪悲恸而再次缓缓裂开。
这是从她心尖流出来的血!
“千柔?”床上的娇躯感觉到有寒风吹进屋里来,悠悠转醒,抬起头小心翼翼地喊道。
蜡烛已经烧到底端,因侵了晨间雾气,正毕毕剥剥地响!
看到水千柔脸上的两行泪,月如泷惊慌失措地推了推身旁的道陵,道陵转醒,看到水千柔映入眼帘,跳下床,高兴地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水千柔。
“千柔你回来啦?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道陵使劲摩挲浑身冰冷的水千柔道。
水千柔一言不发,泪如泉涌,浑身都是冰凉的。
寒风无情打了道陵一巴掌,道陵这才察觉自己的外衣竟不翼而飞。
道陵感觉到手掌上有粘稠的触感,缩回定睛一看,惊呼:“血?!”
道陵吓坏了,内心着急地查看水千柔身上的伤势。
水千柔全然不在意,她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心丧若死。
“千柔,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床上的月如泷将被子揽在身前,柔弱地道。
道陵被月如泷的话吸引,看了看自己的模样,再看看月如泷在床上楚楚可人的模样,瞬间明白了。
“千柔?”道陵惊魂未定,轻声地喊了一声,“她...我?”道陵支支吾吾,一时情急说不清楚。
水千柔悲恸蔓延全身,再也坚持不住,噗通地昏倒在了地上。
......
道陵神色匆匆,请来大夫,道陵急切地问道:“大夫,我夫人如何?”
大夫捋了捋山羊胡子,叹了一声气:“受了外伤,失血过多,染了风寒,心神交悴,数症并发,哎~”
男儿膝下有黄金,但道陵在月如泷惊愕的目光下,竟对着山羊须的大夫重重地跪下,拜道:“大夫,请您一定救救我夫人!”
大夫也看不过去水千柔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势,埋汰道陵:“尊夫人如此天仙姿容,你竟让她受如此苦难,你当真不是个人!”
道陵毫不否认,像一根木头一样,一直重复着:“请大夫救救我夫人!”
月如泷五味杂陈,水千柔是她唯一从小长大的知心人,此刻她却伤害了自己的知心人,此时月如泷既羡慕又嫉妒水千柔,因为水千柔有一个男子竟这般痴情于她!
虽然这个男人呆头呆脑,但是不正因这呆头呆脑,因此显得执着从而弥足珍贵么?
大夫看上了道陵的那一份赤诚,宽慰道:“你且起来,看你模样倒不是个恶人,治病救人是老夫职责,我可以治好她的外伤,但是她心神上的伤,老夫却无能为力,解铃还需系铃人。”
道陵起身,对大夫躬身拜谢。
大夫施针替水千柔将体内的淤伤化解,开了一副药方子,并且留下了外伤膏药,一一嘱咐道陵如何用药。
道陵如获至宝,感恩涕零,恭敬地将大夫送回去,并在药铺里抓了药后,立刻像一匹野马似的,往回快速奔跑,生怕耽搁了水千柔的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