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名副其实

众僧见方丈竟然向废墟内的一名年轻的和尚礼佛,不由得惊讶诧异,但听到方丈口中那名和尚的法号之后,众人惊而后心悦诚服,皆礼佛。

“见过谪尘佛子。”

大罗寺五大颂法僧,谪尘赫然在列,那是大罗寺所有年轻的僧人效仿的对象,但是他们大多只是听过其名,如雷贯耳,却从未真正有机会见过谪尘。

谪尘在调息当中,未曾开口回应众僧的见礼。

众僧佛性十足,因长守佛灯的缘故,一众僧人竟就一直在道陵面前等着谪尘回应。

道陵并没有因为他们礼敬谪尘佛子就放他们过去,因为除却谪尘在内,还有水千柔也在里面调息,是敌是友尚未可知。

日头渐落西山,投下一地鹅卵黄。

道陵眼前般若寺和尚的脑袋像一个个蛋黄,生的蛋黄说柔它也柔,晒了大半天,煮熟的蛋黄说涩它也涩。

谪尘与水千柔终于调息完毕,谪尘睁开眼,双手合十,快步出来对众僧人呼了声佛语:“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众僧也回应道。

“谪尘佛子降临至此,老僧未能远迎,罪过罪过!”为首的老方丈与谪尘寒暄起来道。

谪尘回礼:“心中有佛,处处皆雷音,同是殿下僧,共敬如来佛,方丈不必客气。”

“天色将歇,般若寺众僧迎佛子入殿,望佛子能将佛光普照,驱散我般若寺阴霾,让我等重沐佛光。”方丈突然请求道。

众僧跟着方丈之言,齐声附和:“请佛子驱散我般若寺阴霾,重沐佛光!”

谪尘看了道陵与水千柔,征求两人的意见,道陵与水千柔两人皆点头。

“既然如此,那便打扰方丈了。”谪尘施礼道。

般若寺方丈领谪尘等人先去将风尘清洗干净,然后准备了斋饭,一齐用餐。

道陵在饭桌间吃饭,古旧泛黑的长条桌,因年岁侵蚀布满丝丝裂纹,烛光明灭,填满桌上的裂纹沟壑,看着一桌子的素食斋饭,道陵满眼忧思。

他想起了在道陵观和老道士及盗天一起吃饭的情景,也是这般素食斋饭,木桌昏烛,但那时他却过着清心寡欲的悠闲日子,像一张未曾染墨的白纸,怡然自得。

目光经常游走在道陵身上的水千柔察觉到身旁的道陵吃饭顿挫,只嚼着饭并未吃菜,蕙质兰心的她贤淑地夹了菜,放到道陵的碗中。

看到水千柔温柔的目光投来,道陵从忧思中拾起记忆,快速地眨眨眼,将呼之欲出的泪光隐没下去,对水千柔相敬如宾地笑着点了头。

水千柔不言语,神情略有幽怨,用筷子捣鼓碗中米饭,夹了指甲大小的米粒团子送入小巧的嘴里,大家闺秀一般细嚼慢咽。

谪尘看见二人的状况,身为和尚的他,都看得出来两人之间的郎情妾意,却又相互间羞涩尴尬。

当水千柔身受重伤,奄奄一息时,道陵哭天抢地,茫然无措,一副失去你就失去整个世界的模样。

所幸有妙心剑和谪尘在,当水千柔伤势得复,道陵却又不敢直面水千柔,这就让谪尘这个光溜溜的和尚脑袋想不明白了,红尘之事,当真复杂!

老和尚虽然上了年纪,但眼睛却没有因为老而变得浑浊,反而经过时间的磨洗,更显澄亮,问道:“沈施主觉得此斋饭不合胃口?”。

道陵惊慌地放下筷子起身,惊了一众吃饭的人,众人齐刷刷地都看向道陵。

道陵慌忙解释道:“并非如此,此处斋饭极为可口,多谢方丈。”

“为何沈施主只嚼米而不食菜?”老方丈此时将道陵的目光带向水千柔问道。

道陵会意方丈意有所指,回答道:“在下曾随一名老道士在道观生活,那里斋饭与此处一样美味。

老道士循天道而去,此处斋饭虽一样美味,但食材不同,道陵初尝,不能尽识真味。”

“阿弥陀佛,原来沈公子与我等亦是同行之人,善哉善哉。

沈公子没有任何灵气修为,应当是修心而未修道,红尘之外,修心易,修道难。

如今沈公子身在凡尘中,心中却仍有执念,心意明亦未明,阿弥陀佛。”老和尚一番禅语,道陵心领神会,得有所悟。

水千柔则不明所以,心意慢慢变冷,觉得道陵怕是心中无意于她。

小和尚跳出来道:“沈施主若不识别处斋饭滋味,便可多来我般若寺尝尝,尝多了自然知道其中真味。”

老和尚慈眉善目地笑着对着小和尚点点头,小和尚摸着光头不明所以老和尚因何而笑。

小和尚觉得兴许是替般若寺推了一番美誉,积了功德,毕竟方丈也经常让般若寺僧人将多出来的钱粮,以慈悲为怀,广施贫苦之人,以积在世功德。

“坐下吃饭。”高大的和尚师兄让小和尚坐下吃饭,不要再插嘴。

“哦。”小和尚讪讪地奴着小嘴,把头埋在碗里吃饭去。

道陵对着小和尚和老和尚点头,表示谢意,小和尚埋在碗中的余光察觉到道陵的笑意,立马又开心起来,甜滋滋地吃着他的饭。

道陵回过头,左手扶着锦衣袖子,夹了菜,柔柔地放到了水千柔用头埋住的碗中。

老和尚会心地笑着点点头。

水千柔的心突然一百八十度回旋,满眼流光,柔情似水,对道陵又充满了期待。

女孩子的心思就是这么容易波澜起伏,上一瞬还在生你的闷气,在经历了寒冬,被冰冻疼后的少女心,其实又很想得到一丝温暖,从而留下一条细细的缝。

当你的温润侵入了这条裂缝,她那被寒冰包裹的心,就会顺着这条缝,慢慢地被融化,最后化作温柔的水,与你交融。

饭后,在水千柔和谪尘的帮助下,般若寺被百姓推倒的佛像,被他们用灵气将其重新归位,道陵则替按照方丈的意思,替般若寺写了诸多符文,行书如鬼才,暗含因果之理。

紧接着,谪尘在殿中替众僧开坛讲法,讲的都是谪尘十八年精学佛法的内容,谪尘仅仅就着佛经书中讲解,一众平日里偷懒的和尚津津有味地听着,赞叹佛子谪尘佛法高深。

老和尚则旁听在侧,道陵水千柔跟在身后。

道陵偶有问老和尚谪尘所讲的佛语,老和尚多答不上来,老和尚对道陵坦言自己佛法天资愚钝,幸得上一届老方丈照顾,才成了这间寺庙方丈。

老和尚的心意其实与道陵在道陵观时差不多,当时也是有着想要帮老道士打理道陵观的想法。

老和尚其实并不懂得多少谪尘讲解的佛法,但每次大罗寺开坛讲解佛法,老和尚都会去,大罗寺就是世间小雷音,是礼佛之心驱使着老和尚前去。

谪尘在殿堂最前方,像一个小如来,佛光普照,指引这些在下方听着的年轻僧人,一心向佛。

谪尘今日成就,离不开大觉禅师的教诲和偏爱,大觉禅师教诲谪尘要识得天下疾苦,因此让谪尘诵经十八载,积累得世间无量功。

因为对谪尘偏爱,大觉禅师将只有方丈才能够修炼的《妙手仁心青木诀》交给了谪尘修炼,谪尘出寺寻妙心时,还给了金光钵与金线袈裟用于护身。

道陵问及,大觉禅师是否将那富贵的商贾一家屠戮满门时,老和尚叹息,对道陵这样说道:

如今天下人都说佛有双面,善面如来,恶面无天。

然而不管和尚也好,道士也罢,乃至红尘中人,都是拥有两面的人,一面在红尘滚滚里悲喜,一面在世俗烟火外彻悟。

二十年来,人们看到的大觉禅师是一位在世俗外彻悟的得到高僧,却无人能理解在红尘滚滚里悲喜的大觉。

对于富贵的商贾满门被屠,老和尚是痛心疾首,诚心为其超度的,大觉禅师当年种下的这个因,礼应得此恶果。

但老和尚肯定了二十年来,大觉禅师对佛法的弘扬和对天下众生的悲悯。

谪尘佛法传颂完毕,众僧在老和尚方丈的教诲下,都按时去就寝,同时吩咐几个值夜挑灯的僧人,替谪尘,道陵和水千柔准备客房。

大殿中就只剩下道陵三人,和一尊悲天悯人的佛像,佛像背面生八手,是为金刚伏魔面,亦是此时被人称作无天的恶面。

佛像前面两只手,左手捏着无畏印,右手掌心向外,掌心中的“卍”闪烁着金光。

“沈兄可否为小僧解惑,神剑妙心为何在沈兄手上。”谪尘眼中没有任何波澜,问道陵。

水千柔则将道陵护在身后,生怕谪尘发作。

“神女不必担心,沈兄非魔,我大罗寺从不会对非魔之人出手。”谪尘看着呈防备姿态的水千柔解释道。

道陵将水千柔拦下,对着佛子谪尘双手合十:“佛常言因果,我承旧人之因,与佛子结昔日之果。”

谪尘明悟,亦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因果相循,我大罗寺与偷剑贼人因果在毁灭神城法坛上就已经了结。

沈兄口中所谓的因果,则是沈兄自身情义之因果,我大罗寺有佛光普照,自不会受世间阴霾蔽眼。”

“阿弥陀佛~”道陵亦到了一声佛语,表示对佛法的尊重。

水千柔也跟着双手合十,对谪尘佛子施礼。

明月悬空,周星轮转。

世间一切皆事出有因,也承因结果,古代有先贤曾论述,蝶舞于梦,究竟是浮生幻梦蝶,还是梦蝶幻化浮生。

因果之理,自是妙不可言,世人在感受佛法奥妙之时,却眼障了眼前最浅显的道理,最妙不可言的莫过于人的一颗心。

正如佛子谪尘的心,道陵的心。

是时,有僧人前来引道陵三人前去休息,方丈看得出来道陵与水千柔两人的关系,从谪尘处得到证实后,特地吩咐僧人替二人准备了一间房。

然而寺庙并没有大床,于是僧人将道陵与水千柔带到了一间有两张床的客房里。

水千柔此次外出,慢慢地习惯了与道陵同房而睡的情况,进到房里,当做无人似的卸下身上妆容,收拾一下形状,便躺在了床上。

出云水城已有一段时间,道陵还是第一次能够安稳地睡在床上,告别了椅子的硬邦,平躺在床上,道陵竟一下子不适应了。

水千柔则静静地躺在床上,双手交叉放在柔软的小腹上,用被子盖着,随着呼吸张合,被子随着腹部一上一下。

月光从窗口照进来,斜斜铺在水千柔身上,显得格外恬静柔美。

睡不着的道陵破天荒地第一次在晚上对着水千柔开了口,轻声问道:“千柔,你睡了吗?”

水千柔一惊,像是某根琴弦被拨动,接着的心跳加速,耳膜里竟能清晰地听见咚咚地心跳加快声,水千柔还生怕被道陵听见,静悄悄地把在小腹上的手悄悄移到了胸腔,随即温柔的应了一声:“未曾。”

“我...喜欢你。”道陵竟不知觉地说出了口,平日内心平静如水的他,却在此时微动涟漪。

经历了诸多事,他也慢慢地开始学会面对,不管是老道士的魂归天地,盗天的化为飞灰,还是现在凌厉的剑心,以及水千柔的柔情似水。

房中安静了十几息,水千柔的心跳得更加快,仿佛整颗心都要蹦达出来,月色亦知情调,拿窗户作遮掩,羞涩得只是用银绸描摹了水千柔玲珑有致的娇躯。

借着黑夜的遮掩,水千柔肆无忌惮地任由她娇嫩的脸鲜红得像熟透的苹果,随后水千柔床上,隔着被子,轻盈柔酥地传出了一声带着鼻音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