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旋岚、飘叶、飞云,
是非常热闹的,
而山本身却是那么安静;
河中的水奔流不停,
但是河的本质并没有什么改变。
人的生死、宇宙的昼夜,
水的奔流、花叶的飘零,
都是这样,是自然的进程罢了。
岁月在我们的身上印下刻痕。
每一次揽镜自照还是能找到一直的我
才华洋溢、青春飞扬,
对人世与未来充满热切追求,
时空与我,在生命的历程上
起着无限的变化,只有旧照片
黑白的,泛着岁月的黄渍。
那时的我,坐在书桌前,
专注地寻索着那些早已
在岁月之流中逝去的自己,
瘦小、苍白的我,常常仰天看着远方。
从前的我的朋友,他们
是否还能在人群里认出我来?
我的脸上并没有写我到过的地方,
我的眼里也无法映现
生命中那些私密经验的历程,
眼前的一切,这些都是真的吗?
如果是假的,为什么如此真实?
如果是真的,现在又在何处呢?
真的如梦如幻,假的又是刻骨铭心,
在走过了以后,真假只是一种认定。
不是突然!每天何尝不是相连的。
昨日、今日与来日,
是在喝茶、吃饭、睡觉之间流逝的。
在流逝的时候并不特别警觉,
但是每一个五年、十年
就仿佛是特别湍急的河流,
醒觉时已成为了往昔。
看着两岸的人、风景,
如同无声的黑白照片,
一格一格地显影、定影,
终至灰白、消失。这无常之感啊!
格外惊心在此时,缘起缘灭在沉默。
生命会不会再有一个四十年?
如果有,我能
为下半段的生命奉献什么?
流逝的岁月里,似我非我,
未来的日子,也似我非我,
只想善待每一个今朝,
尽其在我地珍惜每一个因缘,
并且深化、转化、净化自己的生命。
旋岚偃岳而常静,江河竞注而不流。
做了过河卒子,只好拼命向前。
死生昼夜,水流花谢。
今日乃知,鼻孔向下。
大风吹动庭院里的树,
飞叶满空,却了无动相,
何尝不是“旋岚偃岳而常静”
在生命的流逝里、
因缘的变迁中,自问,
是否都能无畏,做不受人惑的人?
去来生死,冰雪融化,今年也一起走吧,
缓慢而坚定地走,一起变得更好……
在王光明的讲述里,失踪的川军官兵有着忠诚的信念,而且服从命令,纪律严明,在他的带领下,虽然迷失于大山深处,但是他们凭着坚定和执着,从未怀疑过领导者的威信,艰难地前行着。一个当地女人装扮的似仙非仙,幻觉所在的影像逗引着这群已经成为了高山茂林中“野男人”一路狂奔至一个山洞前。王光明感到了一阵欣喜,这阵欣喜让他冥冥之中觉得,进入山洞是他们的不二选择。在进入山洞最初的平坦地面上,王光明就命令大家将身上的绳子一个个连接着捆绑在身上,直到洞底倾斜、水流增大,崖洞突然出现,一个战士失身滑下崖坑,差点送命,大家越发地奉王光明为神明。偏偏这时,王光明又命令大家统计会游泳与否的人数,人群里虽有异议,但数字很快统计了出来,大多数人都会游泳,王光明重新排列队伍次序,让不会游泳的战士的绳子两头必须与水性好的战士相连。对于这个改变的解释,王光明说,随后他们会遇到大的水潭,也意味着,他们快找到出路了,那水潭会与洞外的水潭相连,只要游出水潭,他们就到了洞外的天地,那将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虽未知,但绝不会更坏······
火把在一个个熄灭,却不是因为空气的稀薄,这时洞里的空气格外的清新,沿着整个洞壁流淌的水流因为越流越快,发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加上洞壁内的回音,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震耳欲聋了,前后的人说话都得用上喊了。光线却渐渐强烈起来,是水光的四处反射、映照,脚下,四周的情形还是能看得清的。随时有人滑倒,但马上就会被扶起来,这个时候,队伍的凝聚力也达到了空前,已经在潮湿的洞里行走了数日,能喝的水并不缺少,从洞壁上滴落的水滴,只要伸着脖子就能喝个饱,居然还有点甜。可是能吃的东西已经不多了,分不清是早饭,中饭,还是晚饭,之前的那顿饭每个人只分到了一把炒豆,背着大家最后的口粮的“壮劳力”刘大根现在是如此的一身轻,很快,他就要“失业”了。全身湿透,又冷又饿,体力在多日的透支下,有些身体本身就不是很强壮的人已经快挺不住了,但盯着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的王光明坚毅的背影,所有人都咬着牙坚持着······
突然,王光明几近绝望:在水光的四散返照,都有些眩晕的光圈里,王光明看清了眼前的路,前面出现了断裂,又是崖坑,宽的跨越不过去的崖坑!或者,更确切地说,他是感觉到的,脚下的地面像是在酥掉,软软地,在失去支撑力!前方多半米的位置,王光明看清了崖下,是水潭!泛着幽幽的光,如水怪的眼睛样的水潭,他知道,是因为水太深了,才会有这样的光发出,而水潭与他们现在所站的地面的落差,竟然有数百米,那下面将是什么样的所在!好在每个人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走,后面的人见王光明忽然愣住不走了,也及时停住了脚步。
从脚底感到大事不妙,王光明大喊“后退”时已经来不及了,脚下的地面忽然如流逝的黄沙堆快速地酥掉,塌落,王光明只来得及向后猛推范军儿,并因为这反推力而跌落了下去。好在站在范军儿身后的人听到了喊声,反应神速地往后推,将范军又往后带了几步,他们才站立住了脚跟,一块如犬牙般大石向前暴凸着,托住了他们不致掉下去,可是王光明现在却悬吊在半空中,像一个“吊死鬼”一样大幅度地摇晃着,他忽然想起了这个词儿,小时候常常看见的一种小虫,现在,他何尝不就是一个“吊死鬼”,无奈,无助,随风飘荡。崖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声:
“头儿!”
“头儿!”
“头儿!”
······
是了,大家一直都是这么叫他的,他是大家的头儿!他们已经在想办法,所有人慢慢后退,想通过这个办法把他一点点吊上去。但是努力控制住头晕,仰头向上看的王光明却倒吸了一口凉气:上边的人看不到,但是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块凸出的大石已经在松动,泥土已经像下雨样地纷纷坠落!当机立断,王光明冲着地面上那些憋红了脸,努着劲儿往后退着,想把他吊上去的,那一张张关切而又紧张到了极点的脸,他那生死与共的兄弟们喊道:
“大家听我的!”话音一出,嘈乱的嗡嗡声立刻停止,如果不是被绳子紧紧勒着站不稳,所有人恐怕都要立直身子,给王光明行一个军礼了。王光明洪亮的声音夹杂巨大的水声里显得如此的悲壮、动人:
“听我数数,当喊到三时,所有的人都迅速后退!一、二、三。”当“三”字一出口,所有的人都向后退去,他们退的很轻松,刚刚被使劲坠拽的力量消失了。然后大家发现,王光明像一块石头一样快速地向崖下坠落,他用刀子割断了和大家相连的绳子,只来得及喊道:
“别走,等着我!”在喊声里,那块如犬牙样凸出的大石向下坠落,刚才几十个人站立的一大片地面也碎成了泥块跟着坠落下去,所有的人都疯了,望着那迅速掉去了水潭,溅起了数层浪花,一下子就沉入了水潭,却一直没有露出头的王光明,大声地,此起彼伏地,带着哭腔地喊着:
“头儿!”
“头儿!”
“头儿!”
······
王光明在砸落在水面的瞬间想了一下:啊,我最后向他们喊的,是让他们不要走,等着我呢!然后,巨大的水的冲力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王光明感到了疼痛和恐惧,他昏迷了过去······
他睁开眼的时候,感觉到了温暖和香气。身上的湿衣服已经好久没有干过了,还有落水时那种彻骨的冰冷都不见了,我死了?到了天堂?他不愿意睁开眼睛,害怕这种幸福感是一个错觉,害怕睁开眼时,看到仍是走不完的路,几乎不能忍受的冰冷和饥饿,和一千多双无助的眼睛······但他必须睁开眼睛,他答应过大家,要把他们带回家去的,再难,他也必须坚持下去的,他睁开了眼睛。
是饭菜的香味,怎么这么好闻,不仅仅是自己饿了多少天的问题,这种香味是他从小到大都没有闻到过的,但他知道是肉香,虽然说不出是什么肉,却是能闻出是烹炒出来的,和蔬菜一起烹炒出来的,有蔬菜的香气掺杂在其中。身子很轻松,他一咕噜爬了起来,刚才是躺在地上的,虽然是地面,却一点也不阴冷,也不坚硬,总之,他站起来的时候,像刚刚在温软的床上睡了一大觉,睡足了醒过来,身上的衣服——如果还能称做衣服的话,褴褛的布条是干爽的,他站在一个像厨房一样的地方,灶台,灶火······不该是古墓什么的吗,如果是石棺啥的,自己还能发现本儿武功秘籍、寻宝地图什么的,闹不好还有什么宝藏,可是,眼前出现的,真的是油渍麻花的灶台,还有一个厨子,她扎着油渍麻花的围裙,正笑眯眯地望着王光明,王光明觉得,如果是梦的话,现在应该惊醒了,因为,眼前的这个厨子,女村姑一样的人,就是他们一队人拼命追赶的“仙女”,村姑一样的“仙女”,王光明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他该质问她,为什么把他们带到了这个深似海的山洞前,还是该问问出这个山洞的路在哪,但他最终觉得,问这些问题没有意义,自己,自己的人现在在哪都还没搞清楚,问那么多有用吗?于是他选择不吭气儿,只是望着这个女人,看她下一步会看什么。
偏偏这个女人不慌不忙地,下手从大锅里——她正在炒菜,捏出一点什么递到了王光明的面前说:
“尝尝,味道怎么样。”那是一片什么东西啊?肉香味扑鼻,一下子就薅住了王光明的胃,他迫不及待地伸手指捏过来,真佩服自己,饿成这样,还知道仔细辨认一下捏到的是什么。是一块豆干,以前在家乡常吃的家常菜,可明明闻到的是肉香。放进嘴里咀嚼,不,几乎是快速吞了下去,太香了!明明就是肉香!他不禁问:
“这是什么肉?这么香!”那女人笑:
“你看着像什么肉?”王光明好奇地看了一眼那女人,不太敢肯定地说:
“我怎么看,也觉得就是一块豆干。”那女人转过身去,边翻炒大锅里的菜,边漫不经心地回答:
“是啊,就是豆干。”
“哇!”王光明一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惊喜地凑过去说:
“您这也太厉害了,竟然能把豆干炒出肉味来,这厨艺是怎么练出来的啊,能教教我吗?”那女人接着翻她的菜:
“没什么奇怪的啊,只是你想吃肉了,就吃出了肉味了啊,只是你自己的想法而已,我就是一个做饭的,可没有那么大本事。”王光明的惊喜劲儿可一点没减,又往前凑凑说:
“那我还想吃鱼呢,您这也能做出来?”那女人伸手又从锅里捏出了一块豆干递给他说:
“那你再尝尝这一块。”王光明接过来丢进嘴里,立刻咀嚼起来,这一次,他分明吃的是一块鱼肉,连鱼肉的鲜嫩,多刺感都出来了,他甚至有一种冲动,想把那豆干吐出来,不拉不拉鱼刺,别再被扎着了。那女人看着王光明皱着眉头的表情,肆无忌惮地大笑了起来。这一笑,越发地使王光明觉得,她不是一个陌生的人,而是自己的一个七大姑,八大姨,要不就是邻居的王婶儿,张嫂儿样的人物了。于是他问:
“莫非这做菜的水有什么说道儿?”那女人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腔调:
“你们不是一路喝过来的嘛,能有什么说道儿。”这一句话一下子惊醒了王光明,他立刻退后两步,伸手作揖道:
“路过贵山,打扰到仙人您,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还请您万万不要怪罪,如今,我的人还饿得前心帖后心呢,我却在这里和仙人扯闲篇儿,恳请仙人您发发善心,给我些吃食,让我带回去给我的人吧,他日能回到故乡,定家家户户好吃好喝地供奉您。”那女人嘿嘿冷笑两声:
“你觉得你还能回去吗?”王光明再次深鞠一躬,斩钉截铁地回答:
“能回去也得回去,不能回去,也得回去,恳请仙姑成全。”那女人忽然叹了一口气说:
“我与你本有着几世前的缘分,这次召你来,也无非还还他年的恩情而已,你当真要走?”王光明再次斩钉截铁地回答:
“必须走!”女人忽然很生气,将手中的木勺丢进锅里,转身走了几步,又回来,再次问:
“你确定要走?此次回去,你可能连命也丢了,这样,你也要走?”王光明这时忽然面对这个女人跪了下来说:
“我不知跟仙姑前几世发生过什么恩怨,但此世为人,我有此世的责任,既然答应那些兄弟,要把他们一个不拉地带回家,我就必须做到,自忖现在除了我恐怕没有人能做到了,前世的恩情只有来世再报,恳请仙姑一定要圆了我这个心愿。”见他跪了下来,那个女人慢慢地背过了身去,声音里充满了哀伤:
“枉我在这里等了你几世,早知如此,我何必要等!”随后,她又急转过了身来,带着满满的挽留心意说:
“如果,我能帮你把这些人送回家去,你可否留下来?”不想王光明头也不抬,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的凡人,仙姑何必对我如此上心,不值得的,您就放我去,让我自生自灭吧,千万不要影响了您的前程······”那女人忽然爆发出的凄凉笑声打断了王光明的话:
“哈哈哈,前程?你跟我谈前程?我的前程?我有过前程吗?我当然有过,可是,就是为了你,我抛弃了所有的一切来投奔你,只为了你的一个笑容,可你最终像抛弃一个小狗小猫一样抛弃了我,美名其曰,是为了大义!为什么我就这么傻呢,以为过了几世,你就会变了心意,你就会多在乎我一点点,我怎么就会这么傻呢,怎么就会相信男人的心意会变呢?几世前你不喜欢我,几世后你怎么就会喜欢上我呢?你还是为了你的大义是吗?为了你的大义抛弃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