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窝藏殷氏余孽,尽管江氏为掩盖这个像定时炸弹一样的事实而为此大肆操办了一场“丧事”,对外宣称“殷小公子已死”,但仍旧让盟主对其产生了疑心。
不过余孽什么的只是一场风波,算起来,殷氏倒台到至今也有十五年了吧!“殷”这个姓已经不是什么敏感词了,大街小巷勾栏酒肆,随便倾耳一听,都能听来一串“殷氏当年如何如何了得,殷宗主死的那个夜晚,月亮如何如何圆润……”
故姑苏殷氏已经变成一段历史封存在尘埃里了,众人更关心的是两年前玄门八家再次齐聚于虔州鬼夜城,剿灭尸群的个中细节。
越是普通人就越是削尖了脑袋往听书的地方钻一钻,都向往修士们神话般的人生与秘闻,都想知道那个以虔州、武陵两地活人炼尸的丧心病狂钟离眛殇是个何许人也。
至此,星城钟离氏的老黄历又被无数人翻了个祖宗十八代,钟离、上官成了新兴词汇,或鞭挞或耻笑,流窜在众人口中说法不同,版本不尽然也。
自上党墨家出了个外姓少年宗主肖氏后,盟主皇甫卿很自然的将注意力转移到上党,彻底放松了对夷陵江家的警惕。
如此一来,江家的家族危机解除了,殷无忌的个人危机明面上也是不存在了的,按理说这个时候殷无忌是该乖乖巧巧的回到表舅家,可自从冷笑中了相思泪这无解之毒后,他恐怕再也不能回江家了。
他不能离开冷笑最多三天,否则相思泪毒发可令冷笑痛苦致死,他更不能带着冷笑一起回去,所幸修书一封告诉江晚之“身边有一位贵人,愿与他游遍万千河山,途中除魔卫道,惩恶扬善,忘表舅毋要牵挂。”
江晚之看了信,当即痛心疾首,丫的这小崽子翅膀硬了,放出去就不想回来了。
又对他那所谓的“贵人”好奇了一番,怀疑他可能是傍上哪家漂亮姑娘,小小年纪就要发一通海枯石烂的山盟海誓,心里堵得慌,担心这没开过荤的小崽子别哪天摔个大跟头,受个情伤什么的。
彭城西湖对面的陶氏小小修仙之家,阖族上下尽数死亡无一活口,到昨天为止,已经是第四天了。
又一日半,距离彭城最近的兰陵宇文家的修士终于来了,为首的是宇文家大公子宇文笙,表字成藉。
宇文氏相貌不俗的门生们公事公办的驱散了侯在陶氏大门口伸长脖子张望的四邻八舍,各门生开始办正事了。
“这些人真是犯贱,越害怕还越要看,什么道理?”一蓝衣少年看着那些不情不愿的走开的普通人,嘟囔了一句。
宇文笙温文尔雅道:“好了,阿辕,别这么说,是人都有好奇心……你看看这些尸体,古怪至极。”
宇文辕是宇文笙的表弟,也算是宇文氏族贵公子之一。
“嗯,是挺古怪的。”宇文辕摩擦着下巴接着道,“接到消息是五天以前的事儿了吧!我以为这次来彭城恐怕要看腐尸烂肉巨人观什么的,没想到陶氏众人尸体居然完好无损!”
宇文笙问道:“你看这像人为吗?”
“人为?”宇文辕夸张的瞪大眼睛,“表哥,你没看到他们浑身发青吗?不是尸斑那种青,而且这已经是第五天了不可能还有尸斑,可见此非人为,必是邪祟所为。”
“可若是邪祟所为,哪会让他们死得那么简单?”宇文笙皱眉道,“我来时便查过了,陶家祖上三代都是安分守己的修仙小族,没有得罪过谁,也没动过歪念杀过不该杀的人。”
宇文辕有些不耐烦道:“表哥你都说了陶家人生前没有得罪过谁,可见不可能是人为,邪祟嘛谁说得清,报错仇或见人就报仇的邪祟多了去,谁让陶家倒霉呢!”
“阿辕!”宇文笙拔高了音,“死者为大,注意措辞。”
宇文辕瘪着嘴,焉巴巴的杵在一旁,宇文笙一招手,仆从马上回去神来搬尸体:“这些尸还不能埋,找个地方放起来,我看这一时半会也坏不了,待查清缘由了再言其他。”
“表哥。”宇文辕还是忍不住想要发言,“咱们是修仙的,这种离奇荒谬的命案还是让修佛的那几家来接手吧!”
宇文辕是个低调做事高调做人的反面教材,有几分小聪明,但不爱干实事,一遇到稍微麻烦点的事就要撂挑子谦虚的往后退。
这一点,宇文笙最是清楚,于是不冷不热道:“明日给盟主上个折子,就说以后遇到类似命案,仙佛两家不分你我,并在一起查案,尤其是咱们这种小辈该有个为民除害的本分,统统动起来,一个也别想跑。”
宇文辕:“……”
与此同时,殷无忌与冷笑正往虔州赶去,目的地——鬼夜城。
陶氏众人死相与两年前鬼夜城风尘客栈的帮工有个中相同之处,死因则是完全一样,出自一人之手,这人会是谁呢?
根据冷笑的推断,以这种方式杀人,凶手极有可能是个先天元丹异化不能修行的废柴修士,以“离魂”这种方式取人魂魄为已用。
而两年前风尘客栈那些帮工,尽管不是钟离眛殇所杀,但他一定知道杀人者是谁,否则也不会大喇喇的用其尸体。
钟离眛殇要尸不要魂,杀人者要魂不要尸,两人一拍即合,可见是很好的搭档,当然这只是猜测,是不是搭档还不好说。如果是,那当年钟离眛殇死时,那人为何不出现?时隔两年又再次出现。
而且两年前只取一些普通人魂魄,两年后却开始取修士的魂魄,胃口是越来越大了,陶氏虽不是什么大家族,但好歹也是修仙的,竟也这么容易被灭了门取了魂。
钟离眛殇两年前就死了,风尘客栈也早就停业了,如今死无对证,想找到凶手貌似有几分难,但也不是就完全没有突破口了。
殷无忌记得,当年钟离眛殇的婢女银叶殉情之前曾从上官家地下囚牢里救出上官婉,而且据说上官婉的断腿女仆流萤也还活着。
此去虔州,便是要找那流萤了解些情况,比起活在囚牢里暗无天日多年的上官婉,流萤显然知道得更多。
“笑笑。”殷无忌大概是无聊了,一只手随意的搭在冷笑肩上,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短短两年的时间,殷无忌貌似彻底长开了,眉宇间飒飒英姿撩人无不奏效。
“嗯?”冷笑忽的身子一僵,有些愣住,这小子素来都是客客气气的叫他冷兄,笑笑这称呼怎么听怎么别扭,偏偏他还用那种软糯的语气,一听就让人受不了。
“你说这上官婉主仆二人还在虔州吗?”
冷笑从方才险些跌入下流想象漩涡中脱出身来,缓缓道:“不确定,不过——先从鬼夜城找起,总比漫无目的好。”
鬼夜城因两年前的剿尸大战后,尽管尸魂一应邪祟已经被清除干净了,可方圆百里,却再无人居住。
先前只是夜间子时无人敢出门,但白天还是热热闹闹的,不过这会儿,不论白天夜晚大街上放眼望去没有一只活物。
“嗯,有道理。”殷无忌凑到他耳边小声道,蓦的呼出一口热气,冷笑身子又是一僵。
“殷川。”冷笑严肃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有。”
“你说,我听。”
“我有千言万语,说不完的,反正以后日子长着呢!留着我慢慢跟你说,笑笑。”
又是一声笑笑,冷笑忽觉胸膛里窜起一股热流,顷刻间蔓延四肢百骸。趁冷笑发呆之际,殷无忌在他耳尖如蜻蜓点水般啄了一下,转身溜之大吉,留他一人在风中独自凌乱。